耶律红的踪印走了下来,走进那茅屋前一排杂乱的脚印中。丁正丰其恐毁了脚印,向旁边雪地踏步,这一迈便挨着左首那个大雪堆,脚将落下眼往下望,却霍地吓了一跳。但见一大圈难以分辨的脚印,紧绕那雪堆转成个二丈宽的圈。他刚才心慌意乱,竞是没有注意。
他抬脚落在里面,绕圈走了一圈,料想是块大山石,也就不放在心上,便要进屋瞧瞧。定了定神,抱拳向屋里道:“屋里有人吗?晚辈丁正丰求见。”连叫了两声,没有人回答。丁正丰料得龙一不在里面,沉吟半晌,走了进去。
只见是间习武的地方,中间两个蒲团,一边摆放着刀枪剑戟诸多兵器。一边是个树枝削成的书桌。其中略摆了几册书。左厢卧室,两间床并放,被褥整齐。右手也是间卧室,放着一张床,被褥整齐。靠小窗放着张木桌,上面摆放些起漱用品——这间显然是龙凤生前的卧室。龙凤曾尊为日月教主,谁想她的隐居生涯会过得如此清凉!屋在人已作古,空留遗物。丁正丰喃喃道:“龙一呢,龙一呢!”难道他真没死?可是在他心里又隐隐觉得:龙凤清修二十余年,又怎的敌不过龙一呢?
他不安地步出屋子,天色已近黄昏。龙一生死不料,丁正丰心里既感恐惧,又感不甘,目光不自主地回扫,停在那团团脚印围绕的雪堆上面,略觉奇怪:这堆看似平整岩石的雪堆,旁边怎么会有这么大团脚印呢?难道,难道这雪堆下面不是块岩石——而是座——想到这里神色立时变了。他拔出鬼头刀,朝雪堆轻轻一扫,一扫而过,雪下现出枯黄松散的新土!勿庸置疑,这泥堆必然也是座坟!丁正丰骇然后退两步,简直不敢相信。
他心中想:“这人会是谁呢?耶律红?龙一?张鹤?柏松?”他每想一下,便是心惊肉跳一次,呆得半晌,心里但觉一阵悲哀——是了,这人定是耶律红!有龙一在此,龙凤既死,还有谁会敌得过他呢。可是说也奇怪,又隐隐感到不是。难道就连张鹤柏松也一个无幸?是了!这事关系重大,说不得掘开看一看,到底躺在里面的人是谁。
他直起身,紧拿刀,伸刀雪堆轻轻地动了一下,动得三刀,蓦地刀尖一沉,骇然现出只男人的脚来!丁正丰定得定神,伸右手抓住这脚踝,喝声道:“起!”劲力贯处,硬将这人从泥土中扯出,一经扯出,便即松手。尸身僵硬落地,扑在雪中,距他一丈开处,看时一袭青衣,却是张鹤!
丁正丰浑身一阵大震,不自禁地别过头去,眼光只盯住拉开的坟土,口中卟卟喘气,他不敢再打量张鹤尸身避开眼睛,但也正是这么一扫视坟土,顿感大骇大惊,鬼头刀落地,一声大喝,跳开两丈,他刚才看见的——居然那泥土的松动中,又现出了一块锦衣衣脚!而瞧这衣角颜色,竟赫然就是龙一的尸身!龙一竟是死了!
丁正丰一拉拉出两具尸身,给惊得目瞪口呆,看天色黄昏,一个念头就想别头而去,一个念头却极欲瞧清,以证实龙一是否真的死了。喘息良久,硬是生生地走到近前,鼓起口气,伸手要抓这足踝。手将触及,又猛地一缩,心里道:“龙一一行三人,这一拉拉出两具尸身,那么还有一人,会不会更埋在底下?”这个念头一闪,顿时手中一紧,将这人扯起,及起松手。尸体脱手飞出,仰挺雪地。丁正丰也不先看这人是不是龙一,只瞪视***睁大了眼睛,果见**现出柏松的尸身,血淋淋的。丁正丰又一扫眼锦衣尸身,看得龙一圆睁怒眼,嘴大张着,神情狰狞,宛如要跳起来般,丁正丰骇然惊声,连退两步,给树一绊,摔倒雪地。
他一个滚身爬起,心中阵阵泛胃,吐起酸液,吐得二口,略觉好些。思前想后,早料得龙一必死的的念头回转过来,这才惊魂稍定。呆得一呆,抓起把雪塞进口中,奇寒之下,头脑更是清晰。知道龙一既死,免了他丁家堡无穷后患。他是怎么死的,耶律红呢,果是在万盛山庄?龙一三人及龙凤的坟堆显是她所堆。想到这里,胆子大了起来,去察看几人至命伤处。
他不敢再从坟墓中把柏松尸身拉出,便走到龙一尸身旁察看:龙一右腰中掌,掌面略小,只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用的是左掌。这掌自龙一左侧侧击,陷进身躯三分,将肋骨内脏震得粉碎。龙一头略侧,似还张望偷袭之人!丁正丰莫不惊心:这掌既出自女子之手,龙一寻到龙凤,绝不敢背面对她,那么暗算龙一致死的一掌,八九不是龙凤,而是耶律红!龙一武功高绝,耶律红一个女流之辈能一出手致龙一于死命,耶律红的武功也可想而知。挑翻张鹤尸身,张鹤给一剑穿心,死得连剑都没来得及抽出,如此快捷的出手,世间除了龙凤耶律红之人,还有什么人能做得出?
丁正丰但感浑身冒汗,伸手一抹,果然真真实实的,触手湿气化着冰冷,直钻到心骨里。一时间怔立当地,人象是呆住了般。风冷冷地刮着他的脸,他一点不感到冷。死尸一具接一具摆在面前,也察觉不到了害怕。他所感觉到的,是心里一股涌动着的寒意:耶律红为了取悦丁家堡,竟不意泄露了龙凤踪迹,导至了龙凤之死,耶律红痛失师傅,那是于这桩亲事更不会放过的了,而丁家堡唯一在外的丁奉夹在耶律红与拜月神教之间,只要稍有不慎,便立时会引火烧身,殃及整个丁家堡!
丁正丰吓得浑身冒汗!
“应当把秋儿接回草原,愈早愈好!”
呆立了好大会以,丁正丰想到这里,当下再不敢迟疑,张大眼盯了龙一的尸身几瞪,把它和张鹤尸身重拉进坟堆,挖了山土盖上,再覆上层雪,看着有些象先前样了,这才急匆匆下山。
丁正丰在山下唤回宝马,冒雪赶路,天快亮时抵达雁门关。雁门关是从大漠入内的惟一入口,丁正丰到了关内,心头稍是落实。他这一连赶了人家骏马十多天的的路程,人马劳累,找了间客店安歇。此后连连催马急进,终于这天到达扬州。扬州自古为繁华盛地,古人云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丁正丰久居草原,突然间到了这等繁华富遮地,虽在草原中贵为丁家堡主,但阔绰挥霍,相形于扬州普通人家,也是自惭形秽。
他不敢久居,略加歇息,打马来到中原大侠府前。但见得府第轩阔,跟他四年前来时一样,开门处六对男女拆招正酣;一个少年手中三节棍点对方少女左肩右腿两处穴道。少女攻少年面门的双掌略收,拿他脉门。少年脉门若给少女拿住,少女纵然挨他二棍,也是赢了。少年避身拔鞭,击少女头部。少女避实就虚,矮身虎爪掏心,逼得少年只得以鞭硬挡,如此来来回回,拆招既精且险。丁正丰心中赞叹,可仔细一瞧,并不见秋儿,翻身下马。六对少男少女见得陌生人到,停止拆招。使三节棍的少年大声问道:“干什么的?”气势汹汹,逼近过来。
丁正丰不想中原大侠的几个弟子这么英雄,不知秋儿怎样了,私下里摸二百两银子还在,陪笑道:“几位小哥,你们家师傅可在?在下是丁奉的叔叔,烦进去给尊师通报,就说关外老友前来拜访!”一群少年人喜道:“你是剑秋师哥的师叔?”忙的拉他臂向屋迈步,边向厅里大声叫道:“剑秋师哥,剑秋师哥,你叔叔来了!”丁正丰已四年没见丁奉,既将见着,不禁又惊又喜,但见应声当中处大厅门刷地开了,一个丰神俊朗,身材结实的青年抢步迎来。青年大声叫到:“七叔”,叫声未落,人从二丈处一闪便到,腰佩长剑,身手刚劲利落之至,端的是长大长高了的剑秋侄儿!
丁正丰大喜过望道:“好,你长大成人了,武功也是大进,七叔就来试你几招.。”丁奉结实俊朗的脸上一笑,道:“好,请七叔发招。”话出踏前步。丁正丰并不识是何武功,但见他出手干净利落,毫不滞缓,更眼中光茫如电,深知不可小视,大力鹰爪手飞爪在天,抓他右膝。众少年拍手呼好。丁奉右膝一移道:“七叔不防使十成力,这招伤我不得。”攻得一招,又道,“我也不用三招破你,只用师傅的辟空掌好了。”
丁正丰惊喜交集,劈空掌飞刀,乃是中原大侠沈一万功成名就的二大成名绝技,而其中更以劈空掌厉害,据说一掌隔空劈下,人距二十步外皆可中掌,中掌之状,宛如触身实击一般,以掌风伤人于无形,端的江湖中好大名气。只是练这掌之人往往有三四十年内劲修为,体内所储内功才能顷吐伤人,秋儿年不过二十四,竟然将此功练成,真是可喜可贺。可这样一来,自己又怎生抵挡得了,而身为他七叔,说不得舍命相陪,凛得一凛,提起十成内劲。
丁奉笑道:“七叔,你可注意,我要劈你左臂。”话音未落,左掌在空中略翻,丁正丰立感劲气触骨生寒,忙地以右掌顷力对撞。啪的声响,丁奉动也没动,丁正丰这掌却如击在块石壁上,给反劲震得倒退一步,内息发麻。几少年齐声笑道:“大师哥好武功,做叔叔的敌不过侄儿,羞也不羞?”丁奉道:“不分胜负,再来试我一掌!”右掌扬起。丁正丰大骇,便这时,忽“嗤”的暗器破风声响,一道白亮的物事急射剑秋,跟着一人大声笑道:“可笑可笑,正丰老友,我来迟了。”一个长髯客飘然而至。丁奉探手夹住物事,是柄飞刀。丁奉笑道:“师傅来了!”长髯客来到丁正丰跟前。这来的正是中原大侠沈一万。
丁正丰给中原大侠飞刀骇得呆了,待一见到中原大侠,心里不自觉地一紧,伸手去摸两百两银子,连摸几下,不意摸了个空,神色顿时变了。中原大侠奇道:“正丰老友,你怎么了?”丁正丰脸红道:“没怎么——”忽听得宝马嘶响,声音喘急,似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丁正丰急着要去外察看道:“中原大侠,我------我把银子弄丢了!”话说出口,好不脸红。却眼前不知怎的不见了中原大侠,再定睛一看,连丁奉,六对少男少女,宽坦的府弟都不见了,急翻身而起,却哪里是在扬州,眼前灰黑木板,幽幽光线照射,却是在雁门关外的小客栈里住宿,根本没到得扬州,刚才只是一梦。丁正丰呆得一呆,一摸银两好好的还在,没曾丢失,没曾丢脸,想得一想,心喜起来,哑然哈哈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