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雪中悍刀行(精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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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小拓跋狼戾狠绝,徐凤年苦战魔头(4)

只不过端孛尔纥纥精于技击杀戮,岂会留给此子换气再登楼的机会,趁着靠弧度卸力造成一丝凝滞的间隙,他算准世子殿下的落脚地,奔袭一掠如野马奔槽,临近时,一脚陷入泥地,这具雄壮身体拧身如满弓绷弦,然后一记鞭腿扫出,一系列凶狠动作皆在一瞬完成。年轻刀客既然气浮不达昆仑巅,干脆气沉丹田至黄泉,不逃不避,双脚下坠扎根,以一个未完成的撼昆仑式硬抗这一腿。这一次接触,双方气机碰撞,爆发出爆竹节节炸裂般的声响,声势壮如雷鸣。端孛尔纥纥鞭腿身体在半空回旋,第二条鞭腿再攻向此人脑袋,显然要将他分尸才善罢甘休。

一直坐山观虎斗的拓跋春隼阴阳怪气地啧啧笑道:“真疼,瞧着都疼。”

即将被鞭杀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身体后仰,倒向地面,单掌一拍,身体如陀螺急速旋转。鞭腿落空的端孛尔纥纥收发自如,鞭腿一缩,迈步如行犁,然后一脚朝这小子腰部踹去,踢中以后,却违反常理地没有追击,拓跋春隼与锦袍老者都是皱眉不语。驻足而立的端孛尔纥纥腿上鲜血直流,竟然好似被一物洞穿了小腿,他伸手一摸脖颈,同样鲜血淋漓,若非心神一惊,察觉到不妥,以端孛尔纥纥的实力,那一脚足以让这名年轻人拦腰与脊柱一同截断。

侧向滑出的徐凤年缓缓站起身,吐出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驭剑蚍蜉与峨眉,不曾想还是无法对这个魔头产生致命伤,那柄晶莹剔透的蚍蜉悬于自己身前,而纤细如青丝的峨眉则挂在端孛尔纥纥展开踢腿姿势时的脖子前端。此时他的驭剑境界,不足以在速度上超过出刀,除了架子奇大,并无实质性裨益,但是如同在鸭头绿客栈刺杀那名闸狨卒,按兵不动,只是守株待兔,还算绰绰有余,可惜端孛尔纥纥五感敏锐,躲过了飞剑峨眉,不过小腿中招,只是以他的金刚体魄,蚍蜉一剑之穿,并无大碍。而分神驭剑,也让挨了力可摧城一腿的徐凤年受伤不轻。

端孛尔纥纥用手指抚摸着脖上血槽,嗤笑道:“好阴险的手段!”

锦袍魔头脸色阴沉,大概猜出了真相,心想这年轻人好扎人的手腕,何止是“阴险”二字可以形容。转头看了一眼再无笑意的小主子,他有些幸灾乐祸,尚未拔刀的小家伙越是表现得武力惊艳,就注定死得越惨,小主子体魄境界是拓跋菩萨一手锻造,小主子也无愧北莽军神的厚望,放眼北莽,视线始终盯着那上榜十八人,接下来当真能算是目无余子,这次在龙腰州栽了不大不小的跟头,以拓跋二公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如何能不记恨入骨。

徐凤年将浊气与淤血一起吐出,点头笑道:“阴险是阴险,不过两名稳坐金刚境界的高人,加上一个只差一线金刚的名门贵胄,三人齐力围杀,倒是正大光明得很。”

端孛尔纥纥不为所动,全身骨骼咔咔作响。

眼神炙热的拓跋春隼说道:“你哪来的驭剑法门?死前与我说出,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徐凤年完全不予理睬,只是调息默念口诀,静养道根气养神,元阳不走藏其真,黄庭植有长生莲,万两黄金不与人。道门大黄庭的妙处,不在伤人而在养长生。何谓长生,兴许像那无形的海市蜃楼有些虚无缥缈,但气机流转之快,实在是不临危死战不足以知晓其中玄通。徐凤年暗自庆幸当初勤练开蜀式,让体内窍穴在剑气滚龙壁的“摧残”下,如同缓缓开启了福地洞天,任由拣选宝藏,徐凤年虽然只得五六分大黄庭,但这些修为在李淳罡几百袖青蛇剑气锻打之下,实在是尽得其妙,否则与端孛尔纥纥一战,早已身躯残败,经不起这名魔头几回合的打杀。

拓跋春隼好奇问道:“连这好似吴家剑冢驭剑术都已祭出,你除了打肿脸充胖子不曾拔刀,难道还有其他压轴的好戏?”

拓跋春隼约莫是知道这个冷面孔的倨傲家伙不会答复,便自问自答道:“知道了,你肯定不止驭剑两柄?还有几柄?二三四?”

徐凤年笑道:“还真是有几把飞剑。”

拓跋春隼跟着笑起来,“端孛尔纥纥,继续。”

端孛尔纥纥奉命再战,拳势不减,只不过多留了几分心思,应付那诡谲飞剑。对于北莽而言,两百年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九剑破万骑,深深烙印在所有武夫心头,因此对待吴家剑士,丝毫不敢小觑。剑冢两百年沉寂,离阳王朝的江湖对于天下剑招尽出剑冢的吴家不再畏惧如初,反倒是北莽依旧牢记于心,委实是一种天大讽刺。端孛尔纥纥忌惮神出鬼没的飞剑,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虽然分神,却不意味着拳脚就不够迅猛刚烈,依然从头到尾占据着狮子搏兔以力压人的优势。

青丝结,如女子情思,结有千丝结。

徐凤年原先一直不懂这么有娘娘腔嫌疑的刀谱第八页,现在不得不按葫芦画瓢尝试着去理解,自然不得其神,与端孛尔纥纥厮杀时,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照着刀谱胚子去将飞剑悬在青丝结的结点上,不断当设置陷阱去使用。

拓跋春隼耐心旁观,依次数着飞剑数目,除去最先两柄,应该层出不穷了四把,不由啧啧问道:“喂喂喂,已经六把了,家底掏空了没?”

徐凤年平淡道:“好像没了。”

然后很快第七柄朝露便凌空现世。

即便是心性坚定如端孛尔纥纥这等魔道枭雄,也有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朝露与之前六柄飞剑结起青丝结,好似一张天网恢恢,将端孛尔纥纥笼罩其中,极大限制了这名魔头的武力。

拓跋春隼冷笑道:“有本事再来一柄。”

徐凤年才说完“这次真没了”,就赏赐了一柄新鲜出炉的飞剑黄桐。

端孛尔纥纥终于彻底震怒。

飞剑不断在这位魔道巨擘身上划出血槽,但徐凤年也几次被拳脚加身,每一次击中,都如断线风筝。

当第八柄桃花驾驭而出,杀得眼红的端孛尔纥纥双拳裂天地,拼却一身伤痕不管,撕网而冲,一拳砸在这名年轻人的胸膛上。

风筝看似飘荡。

却有意无意借势,急速飘向了拓跋春隼。

端孛尔纥纥喊道:“小主子当心!”

锦袍老者驾驭一头彩蟒侧面撞向这名不肯死心的年轻刀客。

拓跋春隼双手迅捷握住同在一侧的刀柄与剑柄。

徐凤年悬空的身形骤然拔高几尺,踩在彩蟒头颅之上,又骤然一点,出人意料地不去刺杀拓跋春隼,而是折向锦袍魔头!

一路北行。

春雷终于炸起。

“我有一刀!”

只见天地间掠起一道无与伦比的璀璨流华。

青中透紫。

李淳罡有两袖,我有一袖。

一袖青龙。

流华荡过。

锦袍老者缓缓低头。

身体被拦腰斩断。

腰斩锦袍。

一袖刀斩断的,是一名魔道巨擘生死荣辱一甲子的锦绣生涯。

当那一抹流华横扫而出,拓跋春隼下意识眯起眼,就像常人抬头望见日光,等这位这辈子都是一帆风顺的小拓跋睁眼,只看到一具拦腰截断的尸体,以及那名终于悍然出刀的该死年轻人,短刀不知何时已经归鞘,双手撑住刀柄,缓缓直起腰杆,转身面对他与端孛尔纥纥。拓跋春隼不动如山,心中掂量了一下,若是自己面对那一刀,刀剑在手,绝不至于被一刀抹腰而斩,更不用说斩杀端孛尔纥纥,这恐怕也是这名武学驳杂年轻人的城府所在,当初将自己打落下马以后,便知道擒贼先擒王这条路行不通,就盯上了习惯驾驭彩蟒去御敌的锦袖郎,好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戏!

被狠狠算计了的端孛尔纥纥咬牙切齿道:“小主子,此人被我末尾一拳砸伤了胸腔,运气再也无法顺畅,别说出刀,驭剑都难,就由我来收他的尸!”

拓跋春隼白眼道:“能收他的尸是最好,别到时候收我的尸。”

怒极的端孛尔纥纥这次顾不得溜须拍马,只是面孔狰狞。徐凤年和李淳罡分离以后,按照羊皮裘老头的闭剑心得,一直艰辛养意,配合餐霞食紫封金匮带来的神华孕育,这由两袖青蛇演化而来的一袖青蛇,总算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凌厉气魄,却也几乎掏空所有精气神,拉弓如满月,几乎绷断了弓弦。

春雷归鞘以后,徐凤年情不自禁地身体颤抖,尤其是握刀双手,与端孛尔纥纥死战一场,身体受创深重,最后一拳更是让自己七窍流血,只是前一刻被强行压抑,此时缓缓淌出,满脸血污。其实初时遇上拓跋春隼和彩蟒锦袖郎,徐凤年是不怯战也不想逃,拓跋春隼想要以战养战,拿他做刀桩,他何尝没有这份心思。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多出一个端孛尔纥纥,才深陷泥淖,再想逃都难了。初次听闻李老剑神的孕育剑意,徐凤年不是没有疑问,既然苛求一剑必杀人方可出鞘,否则剑意就有折损,岂不是有欺软怕硬的嫌疑?对敌境界高过自己的对手,这一剑是出还是不出?若是不适宜出鞘,这与世间既然无龙何必学那屠龙技有何两样?但李淳罡始终卖了一个关子,没有给出答案,只说是行到山前知五岳。徐凤年再入在峡谷时的无悲无喜的空灵境地,这一瞬,春雷不再颤鸣,他缓缓闭上眼睛,层峦叠翠,剑意刀意,都是如此,在方寸天地的鞘室之内,春雷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