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灭了,王莽亡了,绿林军扫平天下了,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了,该论功行赏了。
天高气爽,风和日丽,刘縯被封为齐武王,封地在宛城,刘稷跟随着刘縯一起去了封地。
“大哥,齐武王封地为什么在宛城?”刘稷的声音很空洞。
刘縯嘴唇一闭一合:“这座王府好眼熟啊!哦,这里以前是绿林军给更始帝建的朝堂啊!”语调带着重音。
“这是朕开元建国时的皇宫,今天就赐给兄长伯升将军了,刘四将军与伯升兄长主仆情深,你们二位就生死与共吧。”声音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就在朝堂里。
“陛下?”刘縯与刘稷异口同声。
一切恢复了平静,没见到一个下人,也没有一个士兵,毫无生气,这么大的一个齐武王府却空荡荡的。
刘稷跟着刘縯僵硬的朝着门口走去,怎么都出不去,就又往回走,碰壁后又往门口走,就这么在朝堂里循环徘徊着。
恍恍惚惚,怎么又来到了新野城?红色的天空,没有云也没有风,却下着血色的细雨。
“大哥,四弟,你们这些年去哪了?”穿着红色婚服的刘秀从榻上爬了起来。
刘縯与刘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一声不响。
刘秀满脸惊愕:“贺客早走了,这会是三更天,大哥与四弟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还来到了洞房?”
“这个女子是谁?为什么这个打扮?”刘縯肢体呆板,僵硬的指向了榻上。
“阴丽华,小时候一起玩过,大哥不记得了?”刘秀疑惑的端详着刘縯。
刘稷也抬起了手臂指着榻上,死气沉沉的眼神让人让人心里发毛。
刘秀打了一个寒颤,身上冒出了冷汗,缓慢的转着头,身旁的阴丽华眼睛呆滞,脸色苍白。
刘秀惊叫了一声就从榻上掉了下来,阴丽华身上穿着纸做的丧服。
“大哥与四弟含冤屈死,夫君不设灵堂,不披麻戴孝,还在这个时候娶我进门。”阴丽华从榻上坐了起来,眼睛发直的看着前面。
刘秀下意识的顺着阴丽华的视线看了过去,这里不是洞房了,变成了朝堂?还这么昏暗狭小?
朝堂里,四弟刘稷手脚被钉在门板,李轶、朱鲔带着行刑的壮汉把刘稷连带门板放倒在地。
刘稷仰面朝天,手脚流着鲜血,壮汉抬着石板压在刘稷身上,严刑拷问。
龙座上坐着的刘玄仰头大笑。
刘秀待在原地动弹不了,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听又听不到声,流着眼泪看着近在咫尺的四弟刘稷被折磨着。
刘稷身下的门板被鲜血浸透,这位刘四将军咬牙忍泪,刚毅的脸庞始终面不改色。
刘玄笑出了眼泪,李轶奸相毕露,朱鲔得意忘形,有一个行刑的壮汉用脚踩着刘稷的面门。
这个壮汉看着很眼熟,原来是李轶麾下的一名将领,曾经欺凌民女被刘稷撞见,差点要了命,还是刘縯看在这个将领家里有老母妻儿无人养活的份上打了五十军棍后交给李轶了事。
当初刘縯与李轶在舂陵一起起兵,当过去交还人的时候,李轶当着面是正义凌然,背地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外人都不知道这个欺凌民女的将领是李轶的连襟。
刘秀思绪万千,回过神就看见几个行刑壮汉在刘稷身上又加放了一块石板,刘稷白色衣服被染成了血衣,脸上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子。
刘玄大发雷霆,李轶暴跳如雷,朱鲔大肆咆哮。
行刑壮汉连连加了好几块石板,这位“解围将军”血肉模糊,白骨外露,七窍流血,嘴角上翘。悲哀!悲壮!
刘稷断气后刘玄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又好像是在哭。
李轶走出了朝堂,朱鲔指使行刑壮汉搬开了朝堂的地砖,里面是一个暗道,刘稷的尸体被扔了下去,盖上地砖、清洗血迹,打扫一番后又恢复了朝堂往日庄严、光明、神圣的样子。
“这是一个预谋?”刘秀心惊肉跳。
时间过去了好久,忽然一阵阴风袭来。
“大哥?”刘秀满脸惊恐,大哥刘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朝堂。刘玄坐在龙座,李轶、朱鲔一前一后,这个画面与虐杀刘稷的时候如出一辙。
申屠建带着百八十个弓弩手藏匿在后殿,刘秀急得不得了却无法出声,急火攻心,忽然眼睛昏花,晕倒了过去。
就在刘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朝堂里一片黑暗,死寂的吓人,刘縯被乱箭穿透,却手执百斤大刀屹立不倒,龙座上洒满了血。
地下传来了遥远的哭泣声。
“咔……嚓……”刺耳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大地裂开了。
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好像从地下出来了,出现在了身后。
刘秀猛的回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洞房,榻上只有一件纸做的丧服,不见了阴丽华。
刘秀四处张望,忽然心里一紧,身上颤抖。这会是三更十分,没有火光也没有月亮,为什么一切都看的这么清楚?
“夫君安寝了。”是阴丽华声音,这个声音好空洞,又带着阴风,好像从冰窖传来。
“头顶头。”
“面对面。”
“背靠背。”
“肩并肩。”
“上下坐。”
“你是我!我是你!”
纸做的丧服从榻上慢慢的站了起来,缓缓的飘了过来,穿在了刘秀的身上。
刘秀突然悲痛由心而生,嚎啕大哭了起来。
“夫君,夫君。”
“将军,将军。”
刘秀缓缓睁开了泪眼,看到的是阴丽华温柔亲切的眼神,娇柔的脸庞带着关切、担忧,还有不易察觉的心疼。
阴丽华坐在榻边,端着药碗,拿着药勺轻轻吹了几口,放在了刘秀的嘴边。
刘秀喝了一勺药后轻抚着阴丽华的秀发:“又是后半夜起来为我煎药?你体寒,这么晚过来怎么受得了?”
阴丽华只是抿嘴微笑却不吭声,又给刘秀喂了一勺药。
“闭上眼睛就看见大哥、四弟,每天都是三更惊醒。”刘秀眼角流出了泪水。
阴丽华附耳悄声说着:“不要流眼泪,不要说这些话,府里有他们的耳目。”
刘秀狠狠的咬着牙齿,眼泪咽进了肚子里,细细打量着阴丽华,消瘦多了。
也难怪,昆阳之战大胜后更始帝刘玄如日中天,诛杀刘縯、刘稷并收了二人兵马,不服者也都被铲除了,现在绿林军各路人马都听从着刘玄的统一号令。
新野城阴府也不像往日了,难辨敌友,不清楚谁暗地里投靠了刘玄。
刘秀一日三餐都是刘伯姬亲手做的,衣物起居、煎药这些事也都是阴丽华亲自料理,阴府上下这个时候能够完全相信的也就是小妹刘伯姬和未过门的妻子阴丽华了。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阴丽华低着头,玉手抚着秀发。
刘秀听了这话黯然泪下。
阴丽华没有再说话,痴痴发呆,好像有什么心思。
刘秀关切的问着:“你的身体?”
阴丽华脸色绯红,羞涩却又坚定:“中秋佳节,你我成亲?”
刘秀惊诧不已,过了一会又隐隐约约明白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
“大哥、四弟遇害,我也是自身难保,倘若我……”
没等说完,阴丽华的玉指就轻轻放在了刘秀的嘴唇:“这么说定了,天亮就完婚。”放下药碗,羞嗒嗒的离开了。
刘秀看着阴丽华消失在门口,不由得流出了眼泪,是哀痛兄长、四弟?或是怜爱阴丽华?自言自语着:“中秋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