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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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掘地见母

人物表(以在故事中出现的先后为序)

郑武公:郑桓公长子,姬姓,郑氏,名掘突。

郑庄公:郑武公长子,名寤生。

武姜:郑武公的妻子。

叔段:郑武公的小儿子,名段。

祭足:郑国的宰相。

公子吕:郑国的武将。

颍考叔:地方官吏。

平王东迁后,秦襄公因援救平王有功而被加封为秦伯,又得了岐山、丰京,势力越来越强大,并开始和诸侯通婚,从此秦国成了一个大国。后来,秦文公还在鄜邑等地建庙祭祀天帝,大大超出了诸侯所应持的礼数。鲁惠公听说秦国竟敢僭越祭天,在请求未果的情况下,也硬是在郊外祭了天,那规模那气派都和天子差不多。平王知道了,也不敢多说。从此周天子的地位和权威便一天不如一天,诸侯各自为政,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天下越来越乱了。

乘着周朝混乱,郑武公就把东虢和邻国的土地给兼并了,势力也日益强大,和卫武公同为周朝的卿士。到了平王十三年(公元前757年),卫武公去世,郑武公就开始独掌朝政。因为郑国的首都荥阳,与洛阳邻近,郑武公就今天在洛阳,明天在荥阳,来来往往,行动方便。

郑武公的夫人姜氏,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寤生,次子名叫段。为什么叫寤生呢?原来姜氏夫人生他的时候是在睡梦中生下他的,睡醒了之后才知道,姜氏吓了一跳,从此就打心眼里讨厌他,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小儿子长得一表人才,面如敷粉,唇若涂朱,夫人武姜十分宠爱他,还多次劝丈夫最好把君位传给这位心爱的宠儿。但郑武公不为所动,依然按“长幼有序,不可紊乱”的常规立长子寤生为继承人,只把一座名叫共的小城赐给了叔,称为共叔。

公元前744年,郑武公去世,寤生即位,称郑庄公,并接替了父亲在周朝当卿士的职位。武姜眼见自己的愿望落了空,就对刚登王位的长子说:“你接替父亲当上郑国的国君和周朝的卿士,可你的弟弟什么都没有,能不能把制邑那个地方封给他?”庄公说:“制邑是咱们国家最险要的地方,父亲早就嘱咐过我,不许分封给任何人。除此之外,都好说。”姜氏想了想说:“那把京城封给他也成。”庄公没有言语,姜氏也没有好脸色,庄公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上朝,庄公还是把共叔段叫来,要把京城那个地方封给他。大夫祭足劝阻说:“这可不行。常言说:天无二日,民无二君。京城也是个大城,城墙的长度和高度都超过了一百雉,地广人多,和咱们的国都荥阳不相上下。何况共叔是太后的爱子,如果把这个大城封给他,那不真成了二君了吗?要是他仗着夫人的宠爱,等将来势力大了,肯定会闹事的。”庄公说:“这可是我母亲的要求,我怎么敢不听从呢?”说罢,他不顾大臣们劝阻,立即把京城封给了叔段。

动身去封地之前,叔段来向母亲辞行。武姜拉住叔段的手,依依不舍。叔段心满意足,武姜却低声嘱咐他:“你哥哥铁石心肠,毫无半点手足的情分。这次他赐给你领地,全是我再三逼出来的。他虽嘴里答应了,可心坎里准不乐意。因此,你这一回到京城,务必好自为之。”她还鼓动叔段私下操练人马,囤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叔段一到京城便招兵买马,并以打猎为名,日夜操练人马。不久,大臣们耳闻此事,都纷纷劝郑庄公管束一下叔段。可郑庄公不但无动于衷,反而替行为不轨的胞弟辩护说:“你们也太神经过敏了。叔段能这么不辞劳苦,还不是为我们郑国的强盛吗?”一听此言,群臣们都替国君着急,说这样纵容弟弟,将来“虎大伤人”,后悔莫及。

叔段见郑庄公不问不闻,越发肆无忌惮。大夫祭足实在忍无可忍,再次向郑庄公劝谏道:“蔓草不除,势必后患无穷。”郑庄公却胸有成竹地回答说:“不论是谁,坏事干多了,必定自取灭亡。你们若不信,就等着瞧吧!”

果不出群臣所料!不久,叔段竟得寸进尺,领兵强占了京城附近的两座小城:鄢和廪延。守城的官员赶来向国君禀报事情的经过。但郑庄公听了只是一个劲地微微点头,半声不吭。大臣们都义愤填膺,一致奏道:“叔段目无王法,不仅私自招兵买马,而且还强占国土,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吗?主公该立即发兵前去征讨才对!”

谁知郑庄公把脸一沉,反怪这些进谏的官吏不懂得忠孝礼义。他说:“叔段乃是母后的宠儿,我宁可丢了几座城池,也不能不听从母亲的吩咐,伤了弟兄的情分。”

“主公现在由着叔段,”大将公子吕挺身启奏,“但他将来不由着你,可怎么办呢?”郑庄公答道:“你们都不必多说了。谁是谁非,将来自然会有公论。”过了几天,郑庄公吩咐大夫祭足管理国事,自己专程去洛阳向周朝的天子述职。

武姜闻悉此事,赶紧写了封密信,派心腹去京城,约叔段领兵速来攻打荥阳。叔段接到母后的密信,一面回信约定五月初五行事,一面对部下说:“我奉主公的命令要立即去荥阳办事。”接着,他下令集中各路兵车,作好出发的准备。

谁知郑庄公早已命公子吕作了周密的安排。于是,公子吕派人在半途中埋伏,捉住那个为叔段给太后捎回信的心腹,并把此信直接呈送给郑庄公。

原来,郑庄公并没去洛阳向周朝述职,这乃是他引蛇出洞的一个策略。他所亲领的二百辆兵车出荥阳就悄悄绕了个弯直奔鄢城,并在半途的紧要处埋下了伏兵,等待叔段动手。同时,公子吕也奉命预先派了一些士兵,打扮成商贩的模样,混进京城。

这天晚上,当叔段带领人马离开了京城,公子吕派去的人就登城放火。公子吕一见城上火光四起,就立即率领大军,一举攻进城去。叔段出兵不上两天,忽听京城被占,便想回过头去收复失地。这时,士兵们发现原来是要造反去攻打国君,都乱哄哄东奔西走,散了一半。叔段自知军心动摇,夺不回京城,便改道窜回鄢城,结果,又被郑庄公的伏兵打得溃不成军。叔段只好召集残兵败将,逃到共城。

郑庄公和公子吕合兵一处,把共城围得水泄不通。叔段眼见城小兵弱,抵挡不住大军的反复猛攻,便仰天叹呼:“娘啊娘,你害苦我啦!”说罢,当即拔剑自刎。

这时,郑庄公已领兵攻破城池,一听说叔段已在城楼上自刎,赶紧向那儿奔去。他一见叔段的尸首,便跺脚痛哭:“啊,段弟啊段弟,你干吗要自刎呢?就是你有什么过失,我能不原谅你吗?”周围的将士们目睹国君哭得那么伤心,都称赞他是天下少有的好兄长。

郑庄公哭了一会,在叔段身上搜出武姜的那封密信。他把去信和回复一并遣人送到荥阳,由祭足转交给他的母后,并下令马上把武姜送到颍谷,并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过了几天,郑庄公班师回到荥阳。虽说除去心病,好不痛快,但有时想到再也见不了生母,心里未免有些难受。其次,太后远离王宫,日子久了,也容易被人利用,节外生枝。何况,不少臣民已在背地里风言风语,说什么轰走亲娘总是有违人伦,等等。郑庄公心想,身为万人之上的国君,理应作个“孝子”,为天下树立榜样。可起了誓言又变卦会遭受报应,而且“君无戏言”,如果出尔反尔,将来还有什么人能再信他的话呢?

正当郑庄公左右为难之际,颍谷有个叫考叔的官吏抵京向国君进贡野味。他献上一只颇为奇特的怪鸟。“这是什么鸟?”郑庄公问。“这叫夜猫子,”颍考叔答道,“它白天什么都看不见,但黑夜却能明察秋毫。此外,虽说这鸟从小由母鸟哺养,可一旦长大,便啄食自己的生母。真是黑白颠倒、毫无心肝的败类。”郑庄公明知颍考叔话中有话,也不出声。

这时,正好宫内开饭,郑庄公就邀请颍考叔一同进餐,并亲自为客人夹了几片羊肉。颍考叔挑了一片,用纸包好后藏进袖内。“你为什么不一起吃完?”郑庄公好奇地问。“我妈已上了岁数,且家里也难得有这么美味的肉,”颍考叔答道,“今天承蒙主公恩赏,可一想到家母尚未品尝,自个儿哪能咽得下去呢?我想带些回去,让她老人家也可一饱口福。”“你真是一个孝子!”郑庄公点头称赞。

言罢,他凄然长叹,说:“你看,寡人虽贵为诸侯,却不能像你那样侍奉生母!”颍考叔装着十分纳闷的样子,问:“太后不是在宫里享着清福吗?”于是,郑庄公把武姜与叔段共谋,他已发誓不及黄泉不再见面一事,细述了一遍。颍考叔说:“主公这会儿惦记着太后,可想而知,她老人家一准也在那里思念着你哪!”郑庄公微微点头。“虽说主公曾起过誓,”颍考叔想了一会接着说,“可人并不一定死了以后才能到达黄泉。所谓黄泉者,就是地下。那么,咱们不妨在宫外某处的地下盖一处住所,请太后移居进去,再挖段地道通到那里。这样,主公走到地下,你们母子俩不是又能欢聚一堂吗?”

郑庄公也觉得这倒是一条使他既能遵守誓言又能重见母亲的好办法。便立即命颍考叔着手办理。颍考叔征用了五百来个劳力,夜以继日地挖掘地道,并在王宫不远的地下盖了一间住房。

不久,一切准备就绪后,颍考叔一面派人把武姜接到地下居住,一面请国君走入地道。郑庄公见了母亲,双膝跪地,说:“寤生不孝,求国母恕罪!”说罢,他竟像孩子般咧着嘴哭了起来。武姜又害臊又高兴,赶紧搀起郑庄公,说:“这原是我的不是,哪能怪你!”母子俩抱头大哭。接着,郑庄公亲手扶着他的母亲,走出地道,登上座车。

为了显示自己具有孝奉母亲的高贵品德,他故意命座辇转了好几条大街,才慢慢驶向王宫。都城里的老百姓见到庄公母子俩一同高高兴兴地回来,把双手放在脑门上表示庆贺,称赞庄公的孝道。

庄公感激颍考叔成全了他们的母子之爱,就封他当了大夫,和公孙阏一块掌管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