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抱着我,不说话。我把脸伏在他肩膀上,慢慢地安静下来,然后开始笑。我说赵阳,我真想念外婆,她活着的时候,每年都在我的枕头底下放一个压岁红包。她说她要一直放到小暖长大嫁人,然后继续往小暖的孩子枕头底下放压岁钱。赵阳,外婆说话不算话,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她就死掉了。
他仍是不说话,因为真的说不出什么话,最深重的悲伤从来都是没办法安慰的,从来都是。想起外婆我又想起落娘,还想起很多别的人和事,心里突然生出一些奇异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奇异在什么地方,大概是有点惘然,还有点无措。
幸好有赵阳在身边。
初六下午,我们进城,去了林雪艺的家。她没有在家,但是她爸爸在。我一看见那个留着短短络腮胡子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就笑了,我想起那天林雪艺说他的爸爸又儒雅又粗犷又阳光又沉稳。她是对的。这个男人,真的就如她形容的那般,几近完美。
我和金杰人还有赵阳一起,静静地站在玄关处看着林灼峰,他也看见了我们,马上起身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步履坚定,目色凝重,像是从某个传说深处走来一样,带着浓烈的沙漠和海的气息。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真假难辨。他们说他当过水手。他们说他到过几百个国家。他们说他现在在与中国交界的某个国家做黑社会老大。他们说他杀过人。
林灼峰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金杰人绯红着面孔说了一句脏话。她说操她个王八蛋雪艺,家里藏了这么大个帅哥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林灼峰就笑了起来,摸摸金杰人的头。他说我现在可算是知道,雪艺那些脏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了。金杰人说去,不关我的事,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
然后林雪艺的叔叔赶紧把我们让进客厅里坐,给我们倒果汁,摆一桌子好吃的给我们吃。他说你们坐着,我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小暖喜欢吃鱼,胖子什么都喜欢吃。他说着就进了厨房,把我们留在客厅里。我们跟林灼峰说了好多的话,都是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包括殷教授怎样夸奖雪艺,预言她会成为中国的毕加索。他端坐着听,带着笑容,忍着眼泪。他是有多么多么爱他的女儿,可这日子,硬是把那么沉重的爱,拆得七零八落。
离开的时候,林灼峰一直把我们送到楼下,然后站在阳光里面拥抱着我说再见。我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的味道。我记住了这味道。以至走在街上闻到类似的味道都会想起他。我踮着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脸,这是很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我想我是在代替林雪艺回报他心里面那片父爱的海洋。
他看着我,笑了,阳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是一个温暖的隐喻。我怎么能够想象,很多年以后,这样一个男人,会在我面前像个最孤单最无助的小孩一样抱头痛哭,以至于我怎么都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