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朝田娜走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我说田娜,要下雨了,赶紧去教室吧。她的目光若有所失,听见我的声音,像是在用力把自己的灵魂从很遥远的地方拉回来一样艰难。她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笑得奇诡无比,让我心里生出害怕。我想起去年,她也冲我笑过,然后赵阳就差点被她弄得魂飞魄散。这人,多可怕,谁知道这次的笑容背后,又藏了什么血淋淋的计划。我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便往自己的方向走。
可她突然叫住我。
她说:小暖,我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我没有转身,但是点了点头。
但她没有马上问,而是静默着,大约是太难问出口,所以权衡怎么措词或者用什么语气,挣扎了一会,她吐出一口气,很无所谓地说:小暖,去年把我骗到树林里去打了我一顿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干的?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风在我们身边来来回回地吹,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安静无伤地面对面,生活真是奇妙。我说不是,田娜。她点了点头,然后随便捡了一个方向就走去。天开始下雨,她用那件白色的毛皮大衣把自己裹紧走在雨里。我望着她走远,才往自己的方向走去。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永远走不到一个方向去,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
这天晚上做节目的时候,我把手伸进幸运箱,使劲搅了一阵才从里面抽出来一封,打开看了两眼就哗啦啦笑出了声音。我的笑声被麦克风扩大很多倍在整个校园里弥漫,盖住了所有别的喧哗。好多人,真的好多好多人,突然停下手里的事情,仰着脸就听广播里面顾小暖的笑声。后来他们告诉我说你笑得那么清澈,就好像你的生命一点伤痛都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也觉得不用解释。我在节目里把自己笑成这样是因为我终于抽中了去年第一天晚上做这个节目回去的时候,宿管阿姨交给我的那封信。她在信里面写说我们楼306屋的那几个姑娘都是疯的,闹起来没法没天,我管不了了,点首歌诅咒她们一下,诅咒胖子的零食被老鼠啃光,诅咒宁宁的课本被胖子撕了折飞机玩,诅咒小暖做节目的时候说错话,诅咒啊呆一出门就迷路,诅咒雪艺那丫头的漂亮衣服洗过以后都缩水!
后面的署名是张爱花。
简直作孽!闹着玩也不是这样个玩法嘛!
我怎么能不笑。我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连谭锐也跟着笑。我一边笑一边说谭锐,我们这样笑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他说你知道过份不也还是笑吗?这对话也在节目里播出着,完全没有章法了。
听见我们声音的人也开始跟着笑,一路走一路都在笑。他们走回寝室的时候笑。走到木木小屋去的时候笑。走上操场的时候笑。慢慢走着逛到后街去的时候还在笑。
金杰人她们在摆摊,看着满街都是莫名其妙笑着的人,说:要死了,好像哪里有钱捡,那些人全都捡着了似的,我得去抓一个问问,可别错过了这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