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准备离开寝室的时候,池宁走到金杰人面前,仰着脸看着她,小心翼翼但很认真地问:胖子,今天早晨和中午是不是都是你最后一个出门?
金杰人想了好几秒钟才回答:好像是吧,大概可能是,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嘛,你问这干什么?
池宁往前走一步,语气里带出点严厉,问她: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关电灯?
金杰人一脸迷糊:好像是吧,我记不得了。
那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呢?你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记得关掉?
好像关了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池宁咬着嘴唇拧着眉毛掷地有声命令她:胖子!你下次一定要记得关!
金杰人恍然大悟,原来池宁搞这么严肃,就是为省水省电。她狠狠拍池宁的肩膀,朗声大笑:好的!我一定会记得的!我们的小管家婆就是麻烦!
晚上虽然不用训练,但仍旧要集合。我战战兢兢走到李教官面前替林雪艺请假,说话都不敢看着他的眼睛,怕他又大吼大叫着跟我讲什么纪律,讲什么军人,讲什么必须。
还好他没有,总算是给出点人情味,放了林雪艺这一马。
我们全班五十多个人围成两圈坐在操场上,听李教官总结这一天里我们做得不错的地方和所有不足的地方。他说话干脆利落,不带废话,总结完以后马上就换项目,教我们唱歌,唱《团结就是力量》,唱《打靶归来》,唱《说句心里话》,一句一句地教,一遍一遍地唱。
我知道,应该所有参加过军训的人,都曾轮番唱过这些歌。而且很多年以后,我们在任何地方唱这些歌都会生出时空交错的幻觉,以为时光从来不曾流逝过,以为我们一个转身,发现自己还都是穿着迷彩服十九岁年纪。可是现在坐在偶尔有萤火虫飞过的操场上,坐在黑漆漆的夜空里,谁能想得到后来我们会那般怀念现在的生活,因为没有蜕变的疼,没有成长的无奈,也没有聚散离合的悲苦。
我们所能听到之处,四面歌声,夹杂着在操场上散步玩耍着的高年级学长们的笑声闹声和互相追逐着呼喊的声音。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看上去像一个自我沉醉的符号。
金杰人简直就是匹疯马,唱歌的时候拼尽全身力气,神情狰狞,把全部的青筋都暴涨出来。光她一个人的声音就几乎覆盖掉我们全班的声音,甚至连隔壁班的声音都盖掉。隔壁班那个教官在几次往我们这边张望以后,也疯了,歇斯底里挥舞着腰带冲他的学生乱喊:你们没吃饭吗?!你们没力气吗?!没力气也就算了,难道你们连骨气都没有吗?!你们就这样自甘堕落地听任旁边那个胖子的声音把你们全部淹死吗?!你们还是军人吗?!不嫌丢人吗?!
于是,他们班那些学生,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地激动起来,全都扯起最大的嗓门,拼了命把他们所能发出的最高的声音往九月夏夜的炎热空气里面胡乱轰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