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才慢慢地从不同的地方,从不同人的嘴里,得到一些零碎的消息,才把当年田家的事件拼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田娜父亲行贿受贿应该是铁一样的事实,这在很多年后我去看他,从他对我说的话里,也能得到肯定。起初是他审批的一个项目出了状况,牵涉到一条人命,上面正在问责的阶段,有人把他以田娜外婆的名字开户的一个银行存折连同一些能一把将他拉下马的证据寄到了省纪委。那个存折是给田娜的,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到了省纪委,简直像笑话。
听说这些以后,我便想起了那天田娜问陆菲儿是不是你干的,到底是不是你拿的,这些话,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当年,田娜怀疑是陆菲儿偷拿了她的存折,收集了对她父亲不利的证据寄去省纪委。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怀疑起林雪艺,她从很远的地方给我打来电话,说小暖,你是雪艺最好的朋友,你帮我问问雪艺,是不是她拿了我的存折毁了我的生活。我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田娜,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她在那边笑,说小暖,你不懂,我每天都睡不着。我说田娜,不会是雪艺做的,我不会帮你去问,我也不愿意知道到底是谁做的。田娜,你别管那些从前的事了,重新生活不行吗?然后,我听见她把身体倚到电话亭上,说小暖,我一想起那些事情就睡不着,整夜整夜做这样那样的噩梦,怎么都睡不着。
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田娜又重新开始怀疑陆菲儿,并且动用她所有能动的社交关系查陆菲儿,非要把当年毁掉她生活的那个人揪出来不可。她居然还查到了公安局,把当年发生在顾小暖身上的那桩重大事故的档案卷宗都调了出来,看完卷宗以后,她用发抖的手把档案拍在我脸上,泪雨滂沱着质问我当年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撒谎啊!她在公共场合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把那叠这些年来一直在我心里沉重堆压着的档案挥洒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我蹲下身一页一页捡起来,就看见了那些过去的时光,看见了泛着黄的往事,看见了照片上面处在昏迷状态里的顾小暖的样子,看见了头发里面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伤痕。我仔仔细细一页一页地看着,像是看一个新鲜饱满又离奇的别人的故事。田娜还在那里问我为当年为什么要撒谎。她哭着,帮我一起把卷宗收拾回档案袋,然后拽着我回她的车里,逼着问我为什么撒谎。我侧着身体看她被眼泪刮花了的脸。我说田娜,我以为你会希望我撒谎,我以为你不会希望别人知道你被****的事。她轰一下抓起狂来,把卷宗摔在车里,歇斯底里着拍方向盘,咆哮着说我没有被****,我没有!他们没得逞!你到得很及时,我没有被****,谁都没有得逞!
她吼得那么响,一个字一个字地砸,把我尘封在心底的往事,全都砸了出来,多少呛人的灰尘味儿,她却一丝闻不见,还在那里声声泣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