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在屋子中央站了很久,很久,他闭着眼睛呼吸,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这屋子里,有多少他的影子和声音。他总跟金杰人盘腿坐在床上吃东西,吃着吃着就吵,吵着吵着就抢,抢着抢着就打成一团;他总跟啊呆讨论《红楼梦》里面的那些女子,林妹妹宝妹妹还有史姑娘,可是那本《红楼梦》他没有看完就还给了啊呆,因为小暖说林妹妹和宝哥哥没有在一起,他自己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苦痛,不想再看见别的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所以宁可不看;他总坐在林雪艺的身后看她画画,一天一天等着林雪艺真的对自己有把握了以后,把他的样子画下来,他有两千多年没看见过自己的样子了,总是伤伤心心地说白长得那么帅,自己又看不见;他总帮池宁理货,盘库存,记账,池宁有一次说,等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公司,你就去我那里上班,给你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这样你就可以不怕吓坏别人,又能赚钱养家。他把池宁的话记在了心里,并且真的做了这样的打算,可是现在……
他想着想着,受不住,抱头蹲在地上不出声音地哭。他在想,我不走了。不走了。就留下来,留下来。陪着小暖。陪她毕业。陪她工作。陪她到一辈子。关于一辈子的话,他对她说过多少次。有些次他是真的能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他的偏偏运气就这么不好。上一世不能陪青城一辈子,这一世也不能陪小暖一辈子,也不知道到底谁的命在轮回,也不知道到底谁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苦的惩罚。关于青城的事,因为他死得太早,了解得太少,只知道她命里负债,要十世轮回的苦,才能修得一世的福。关于顾小暖的事,他了解得也不够,因为韩彻瞒得太多,什么都不肯告诉,只说落娘用自己的一些东西,替小暖换了一个不同的命运。如果真的可以交换,他也愿意,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小暖一世一世都是好的命运,幸福的命运,快乐的命运,再不受半点委屈半点苦楚。可是那个传说中的当铺,究竟在哪里?
熄灯了,金杰人哗啦哗啦地从楼下奔回来,赵阳站起身,金杰人便一头撞进了他怀里。她跳着脚骂,说操,你他妈站在这里跟我装鬼玩?她刚骂完,张爱花就在楼下爆吼,说谁再吵,全部给我滚到外面来!金杰人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骂了赵阳一句,便上床睡觉。
赵阳也爬到我的床上来,钻进被窝,把手臂伸到我的脖子下面让我枕着。他抱着我哭,那么多那么多的眼泪,几乎把我淹死。他哭得我心里烦,睡梦里都是一浪一浪打过来的眼泪。我推他,说去,去你自己床上睡去。他说小暖……我说去,别说话,别吵着我,我要睡觉。他说小暖……我狠狠地拍他,我说我叫你别吵你听不见吗?他真的听不见,还是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喊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喊,他说小暖,小暖,小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