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看着舅舅,看着谭锐,他们都是憔悴不堪的样子,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出血,他们握着我的手,眼泪飒飒地落,抖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我说舅舅,我没事,有点困,我再睡一会。我闭上眼睛想睡,可是谭锐摇着我不让我睡。他说小暖你别睡,我唱歌给你听。我说去你的,你唱的歌,比胖子唱的好听不到哪里去。他说你别睡,我让宁宁把家明喊来,让他唱给你听。我说别,家明来了也是唱给宁宁听,没我什么好处。他说那我给你讲故事,你别睡,我给你讲长袜子皮皮的故事。我说去,那还是我讲给你听的。他想了想,说:那你问我问题,我答,这样你就不会想睡了。你问。
我点头,问他:谭锐,赵阳呢,赵阳在哪?
他就愣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直到医生把他请出去,他还是那副愣怔怔的样子。我看着他为难,看着他痛苦,一点内疚都没有。是你自找的,是你非要我问的,现在又来伤心给谁看?
我闭上眼睛睡,但是怎么都睡不着。我睡了八天八夜,睡得太够,以至于把时间都混乱光了,还以为自己正躺在寝室的床上,一睁开眼睛,赵阳就在对面那张床上看着我,说早安,宝贝儿。我会说呸,别跟我耍流氓。可是我真的睁开眼睛了,却只能看见白色的墙和蓝色的天。而且这日子,已经完全变掉模样像是翻了一个新篇章,我几乎都想不起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以至于身边这些熟悉的面孔看上去,都会有一种模糊的陌生感觉。金杰人闯进来扑在床上抓着我的手嚎啕大哭。我说胖子,你哭成这样干什么,我又没死掉。她说小暖,我真的怕你会死掉呀小暖,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小暖。我说呸,少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死不了。
我以为我这样说她就会笑,可她还在那里哭,怎么都止不住。我说胖子你哭得我脑袋疼,把丁力给我叫进来。丁力根本不用叫,听见我提到他的名字便像个球一样滚进来。我说丁力,把胖子拉出去吃雪糕吧,她哭得太乱,我快要被她烦死了。丁力又很听话,把金杰人拉扯出去了,给她买了好多吃的,还陪她坐在我病房外面的地板上看她一样一样吃进肚子里。
然后我渐渐好起来,其实我没什么事,医生给我做第二次检查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简直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说脑部的於血已经没有,只要再留院观察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就可以。于是舅舅就抱着我笑,说天啊,小暖,你真是要吓死舅舅了。我说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就听见到处都是哭声。我以为我死了,被钉到棺材里去了。舅舅就开始哭,说小暖,你以后可别再吓舅舅了好不好,舅舅老了,禁不住你这么吓。我说不吓了,舅舅,以后再不这么吓你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的白头发,心都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