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一声苍老粗哑的“喂”,我甜甜地喊阿依婆。我说我是小暖呀,阿依婆你还记不记得顾小暖。
那端沉默,沉默,沉默。我听见我的心在她厚重的沉默里一下一下跳,很骇人的声音。好一会之后,她才说话。她说记得,孩子,我记得你。
我跟她扯了一会旁的事情,嘘寒问暖家长里短,想以此混淆我打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聊了好些话之后,我才说阿依婆,去年的事情,谢谢你。她说过去就让它过去,不用谢。
她的声音很悲茫,像是从距离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我不能因为这种陌生的距离感就把电话挂掉,我还有很多话要问。我说阿依婆,丁力过年回家的时候有没有替我给您磕头。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她说:丁力替别人磕的头,我都受了。你的,我不能受。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这世间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最好也别问为什么。
我还是很想问,但是听话地闭了嘴。
我又哈啦了几句有的没的,才进入正题,我说阿依婆,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第8号当铺。她想都不想就说我不知道。我说可能那个地方不叫这个名字,但就是用来交换的,可以拿我们本身有的东西去换一些我们没有又想要的东西,比如用爱情换亲情,或者用青春换财富这样的。阿依婆,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仍旧是想都不想就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再也问不下去了。
我说阿依婆,谢谢你,不要告诉丁力我给你打过电话好吗?
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钟,说孩子,听我一句话,但凡发生的事情,不要去问为什么,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理由可以给你解释。还有,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能对得起身边所有的人。记住我现在跟你说的话。
我深呼吸,笑,点头,说我记住了,阿依婆。
然后她问:赵阳呢?
我回头看看空荡而干净的街道,被昨夜一场雨洗刷出明亮颜色的天空,笑着说:他在操场上打篮球呢。
挂掉电话以后我倚着电话亭笑,怅然的,也是明朗的笑。如果阿依婆不说最后那几句话,并且没有突然问起赵阳的话,我会相信她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第8号当铺这个地方,没听说过那些神秘的交换。但是她最后那些话让我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的想法,当铺是存在的,交换是可行的,而且赵阳现在,一定就在那个当铺里面。现在我要考虑的问题是,第一,第8号当铺到底在什么地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第二,我到底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把赵阳换回来;第三,如果我真的把赵阳换了回来,他却又想把我失去的东西交换出来可怎么办。
我不能乱来。
我再也不能乱来了,我莽莽撞撞跑到树林里面去,结果把赵阳给弄丢。我莽莽撞撞追着谭锐要赵阳,结果谭锐也吓走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地想,慢慢地找,慢慢地把所有失去的人和东西,统统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