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又是喝得七荤八素,全都找不着北了,一个一个椅子上坐不稳都往地上赖。张扬挨个打量我们每个人的脸,说真奇怪,过了这么些年,大家都没有变,原来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就好像时间从来没往前走过。我落寞了一下,想说可惜雪艺不在了。话没出口眼泪就掉下来,于是便笑着擦掉眼泪把话咽回肚子里。不用谁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实在太会哭了,该哭的时候不该哭的时候,都瞎哭,仔细想想,没劲透了。
我们也都绝口不提啊呆和苏家明,哪怕醉得到处都是幻影,醉得能看见赵阳正站在前面看着我笑,醉得听见谭锐喊我名字的声音。我都能死忍着不提起啊呆和苏家明,不提起林雪艺已经死了这件事。
看上去,时光好像真的一直静止,事实上,我们谁都清楚,它已经在颠沛流漓中奔跑得伤痕累累,我们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绕开那些已经结疤的或者仍在溃烂的伤口往前走。哪怕在热闹和兴奋中回忆往事,也不得不用残忍的理智把赵阳,林雪艺,啊呆和苏家明的部分小心翼翼割除开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踩疼了谁的心。所以我们总是说着说着会有突然的一阵沉默,笑着笑着,又是突然的一阵沉默。
比如金杰人说起大二那年文艺晚会上丁力表演的小品,本来是演一个人踩到西瓜皮摔了一跤,结果一上台他真的踩着那块作为道具的西瓜皮,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底下的人以为他是演出来的,全都鼓掌叫好,天晓得他疼得差点哭出来。这本来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可笑着笑着便没了声音,因为那个小品的另外一个表演者是林雪艺。
后来我们又说到大一那年,韩彻送了小暖一个兔子形状的气球,小暖乐得差点颠起来,结果乐过了头一松手,气球就飞走了,顾小暖满世界地哭着追那个气球,跟个小屁孩似的。说起来也真的好笑,可又是笑着笑着没了声音,因为他们都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我追的不是气球,是幻象里面的赵阳。
我们的往事里到处都是地雷,踩到一个就是轰然一阵无声的巨响。金杰人被这一阵一阵的气氛搞得难受死,拍着桌子骂:不说从前的事了,妈的我还没吃饱,叫服务员加菜,加菜!赶紧的给我加菜!今儿是多大个好日子啊,谁敢心疼钱,我第一个不答应!
轰隆隆一通吼完以后,她才侧过脸来问我:小暖,今儿到底谁请客?有没有说准的?别弄到最后要你来买单,那我心里可不落忍,你说你这几年,混来混去都没正经上过几年班,能有几个钱啊。今儿这包厢,这桌子,这菜,这酒水,可都不便宜,小暖,你长个心眼。
听她说出这番话,我特感动,握着她的手说胖子,既然你心疼我,那今儿这桌酒,你请客行不行?
金杰人腆着她的胖脸,嘴角上扬,拉出一个向日葵式的巨大笑容,说:我倒是有这心,可惜没这钱。出门前我老娘怕我们在外面败家,把我跟小扁身上的钱全搜走了!
我一头撞在桌子上,就知道鬼都不能从她身上榨出半两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