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一边骂一边跳下床追着踢着乱打，谭锐往里面躲，一直退到床和墙的角落，躲无可躲退无可退了。我不高兴他吃金杰人的亏，便拉了他一把，他滚倒在床上。可金杰人还是追着打，拿了个枕头爬到床上一下一下抽，往死里抽。我想护着谭锐，结果她就连带着我一起抽，完全不留情面。于是我们三个人乱滚成一团，踹着气笑，又喘着气破口乱骂，厨房里的高压锅也扑扑扑喘气，像是里面那只鸡正挥着翅膀要飞出来似的。金杰人怎么的也还是个居家女人，听见厨房里的动静，赶紧费力地翻身下床，赤着脚就去关煤气灶。
我跟谭锐仰面躺着，连呼带喘，话都说不出。我们离得那么近，一转脸就看见对方眼睛里面自己的样子。谭锐闭了两下眼睛，浮起温暖的笑，伸出手把我散乱在脸上的头发抚到耳朵后面。这感觉，真怪，有一点暖昧兮兮。我想起从前有一次，赵阳突然抱住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这样的暖昧，怪怪的。我也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我想起那时候，我总是这样伸出手，触摸赵阳的脸，然后歪着脑袋笑。
想着这些，心里一阵一阵的冷，原来我还是在混淆中，还是把谭锐跟赵阳当成一个人了。谭锐变化那么大，从容貌到性格都变得完全不是谭锐了，说起话来冲冲的，笑笑的，还有一股子赵阳从前的蛮横劲，我怎么可能不混淆？我是那么爱赵阳，那么爱，爱到梦里面全是泪，这么些年过去，往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回来，好的坏的，团了圆了，我就觉得，赵阳也要回来了，至少，正在走回来的路上了。如今面对谭锐，那刻骨铭心的伤，又痛得撕心裂肺。可我不能哭，不能问，我不想再把谭锐吓跑，真的不想。
金杰人关掉煤气以后呆在厨房里呼呼呼放着高压锅的气，放完以后砰一声打开然后哈哈大笑，说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么大一锅绿豆汤，我真是个有福气的吃货啊！哈哈哈哈！
谭锐一听这动静就知道不妙，赶紧下床冲过去说胖子，你等凉了再喝，小心烫嘴！可惜喊得迟了一步，来不及了，金杰人已经舀了一大勺胡乱吹了两口气就往嘴里灌，烫得哇哇大叫，扔了勺子就追着谭锐打，说你一回来就想谋杀我，这些年里我帮你擦眼抹泪地照顾你的女人，到底哪点对不住你了！惹得你尽干这种缺德事！
谭锐只能又跑着躲，颠来颠去的，嘴里呜呜呜地乱解释，委屈得跟个什么似的。
我看着他们追着打闹，突然就恍忽了，晕眩了。现在我所想到的事情都和从前有关，看见谭锐就像看见赵阳一样，那时候金杰人也总是追着赵阳打，因为他偷吃她的零食，他把她画得四不像的画从席子底下翻出来给我们看，他趁她睡着的时候在她脸上画猫，他用她的牙刷去捅小便池里结的冰。所有这些事情都使他挨金杰人的揍可他永远乐此不疲。我要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办才能把自己打醒过来，要怎么办才能不把谭锐当成赵阳去看，谭锐是多好的一人，却硬生生被我当成了赵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