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座城市呆了好些天,我没有时间的概念,大部分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模糊的,反正到处都有人在哭有人在嚎有人在骂,乱轰轰的,闹得我什么都不能想,甚至连小扁死去金杰人失踪这件摆在眼睛前面的事情,我都不能认真去想一想。
谭锐跟丁力照顾着我和金杰人的父母。池宁和丁力跑来跑去见各个有关部门的人,办各种手续,问所有的信息。有一次我看见池宁像个泼妇一样朝客运管理局的领导咆哮,唾沫横飞着乱骂,把所有她从金杰人那里学来的脏话歪话全都骂了出来。那个穿制服的女人被骂得生了气,再也不耐烦,开始用官腔应付她,池宁当场把一杯半温的水泼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睁着血红的眼睛跟她说你去把你的儿子和女儿给我喊到这里来,我他妈当着你的面杀死一个弄失踪一个,看你还敢不敢再这样跟我讲话!然后她抄起一把椅子就往办公桌上狠命砸下去,砰一声巨响以后,她在突然出现的死一般的寂静里火山喷发一样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一把活点了这里!你们全都******陪葬!
我们每天都轮流守在事发现场,等着警察和特搜队,还有一支志愿者队伍在出事的周围进行的地毯式搜索能带来什么好消息。他们搜了十天十夜然后宣布放弃。放弃的意思大概就是,那个失踪了的人,再也找不回了。
我不肯的。
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放弃,我也不能放弃。就算掘地七尺,就算把这世界颠倒过来,我也得把她找回来。她总跟我说小暖,我梦见你了,梦里面你不是现在的样子。小暖,我来接你了,我们回长安。她有时候分不清梦里梦外甚至分不清前世今生,会半夜爬到我的床头,认认真真地说小暖,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知道上辈子谁是谁的谁,但我知道,上辈子我一定也亏欠了她的,这辈子我得好好还给她。
第十一天,我溜出宾馆打车到事故现场,慢慢地爬着往斜坡下面找。金杰人他们乘坐的车子为避迎面而来的卡车而打了方向盘,从这里翻下山去。四人死亡,六人重伤,还有一人失踪。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失踪的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因为出事的地方只有这么大,先是一片陡壁,然后是一片密密的矮灌木丛,灌木丛的下面有差不多八米高的一个落差,再下面是一片干涸了很多年的河床。车子从公路上翻下以后在陡壁造成重创,但被灌木丛缓解了冲力并且阻止了最后掉下河床。当时车窗全部震碎,有一个小孩从窗户里摔出去落在河床的一块岸石上,当场死亡。其他所有人,包括另外的三名死者,直到救援队赶到,都一直呆在车子里没有离开过。警察勘察过现场以后,说失踪的那个人应该是在车子下落的过程中从前面震出车子了,但是好几个幸存的乘客都说车子直到停稳以后,那个穿红衣服的胖子都还呆在车里的。这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如果她那个时候在车里,后来能去哪里?就算她没有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自己走出车去了,也应该有人看见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