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齿听完,跟那妇人说谢谢,然后送她到门口,正好碰见谭锐买了饭回来,妇人安慰了我们几句,走了。
谭锐望着妇人的背影,问我她来这里做什么,我淡淡地说没事,我看你们都不在,想出去找,站不稳,她把我扶回来了。谭锐就没再问。
然后,我们便回家了,金大娘抱着小扁的骨灰盒哭了一路,谁想接都不肯撒手。她还是骂,骂小扁没有照顾好胖子。哭着骂着,嚎啕起来,说你要我怎么跟你爹妈交待啊!都是我不该让你们出这趟门啊!
池宁和李存没有跟我们回去,他们要继续找。池宁的想法是金杰人受伤失忆了,自己爬出车子以后就往上爬,可能搭上了什么车流落到哪里去了,所以只要找,就能有找回来的希望。
临回家之前,我问池宁要了一份金杰人和小扁出事的各种文件、证明、报告的复印本。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也得好好看看。她起初是有点犹豫,后来经不住我一再地要,才给我影印了一份。然后把我们送到车站。
金大娘当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面跪在池宁面前磕头,说宁宁,大娘求求你,一定要把胖子给我找回来好不好。池宁也当场跪下了,抱着金大娘痛哭出声。这些天里面她坚强着硬撑着处理所有要处理的事,哭都没有时间哭。
于是我们回了自己的城市,回了各自的家。小扁葬礼的那天,金大娘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走得踉踉跄跄,她的丈夫小心翼翼搀扶着她,时不时帮她拉扯一下帽沿。我看见帽沿下面是雪白的头发,白得都能瞬间就把老天爷的眼睛刺瞎掉。谭锐扶着我走在人群里,我又闻到灾难的味道,这股味道从那么远的城市一直跟着我们回到这里,连我们呼吸的空气里都弥散着一层血淋淋惨生生的意味。我知道,一定还有什么事在等着我们,天大的事,而且,任是怎样想躲都是躲不过去的。
从前军训的时候,李存跟我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精彩的部分要享受,无奈的部分要面对。我会面对的,哪怕狂风暴雨地震海啸我也会面对的。
葬礼这天天气很晴,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有那么一会的时间,我好像看见送葬人群的队伍外面,离墓地很远的地方,在一棵老得快要枯死掉的松树下面,站着一个穿黑衣黑裙的女人,头发梳成一个髻,巨大的墨镜遮住半边面孔,胸前别着白色的小花。
就那孤零零的一个人,寂寞地站着,望着墓地的方向。
看着那个女人模糊的影子,我的心尖锐的疼了一下,本能地就往后退,想用力扶住谁的身体,可是没有扶稳,趔趄着就跌坐在地上。然后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瞬间天旋地转着开始晕眩,满目漆黑。
有人尖叫着喊我的名字,然后谭锐穿越人群奔来,抱着我就往外走,我侧着身体朝刚才的那棵树下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就好像之前那个全身素黑弥散悲伤气味的女人,只是我的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