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娜死命地挣扎死命地嚎,像狼一样嚎,嚎了几十声以后又开始哭,跳着脚骂,说是顾小暖害她没了孩子,说顾小暖踢她,说顾小暖怕她生下孩子以后得不到秦中天的财产所以把她约到天台上谋害了她的孩子。她扯着秦中天的领子控制诉,声泪俱下,那副惨状弄得旁边听着的医生和护士都开始相信她的鬼话,脸上写满同情。
我靠在谭锐的怀里,全身心麻木地听着,这天,真冷,大概是又要下雪了吧。我听见后面传来锋利的高跟鞋的声音,闻见有苦味的一丝香水味,艾草从我身边经过,侧着面孔看了我一眼,那张涂成了血红的嘴唇怎么看都是某种鬼魅的窒息。
艾草走到田娜的病房前面,看着田娜。田娜也看见了艾草,然后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我甚至怀疑连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全部停止,死一般的寂静。
她们两个人相视几秒钟以后,田从舅舅怀里挣脱出来,挣扎着爬下床。
是爬,爬!
她四肢着地爬下床,爬向艾草,爬到艾草的脚下,抱住她的腿,用低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含混地乞求着说求求你,艾草,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她说你们不能夺走我的孩子,不能夺走。她说这不公平,不公平,我给了你们那么多,什么能给的都给你们了,不能连最后这点希望也给我夺走啊艾草……
艾草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由田娜摇着她的腿乱求,任由田娜把眼泪鼻涕哭在她大红色的高跟皮鞋上。无论田娜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一副冷若冰霜毫无怜悯的面孔。
舅舅把田娜搀扶回床上,田娜抓着舅舅的肩膀哭,她说中天,你去求求艾草跟甄先生,让他们把孩子还给我们好不好?中天你去求求他们,中天你去求呀!
舅舅迷茫地看着田娜,听不懂她的意思,听不懂孩子没了跟艾草和甄先生有什么关系。他的目光在艾草和田娜之间游移,虚弱而痛苦,真的快要没有人模样了。
然后艾草走进病房,走到床边,坐下,左手抓住田娜一直在乱挥乱舞的手臂,又伸出右手替她擦眼泪。我知道,艾草做这些不是出于对田娜的同情,或者出于任何一种别的感情,而是必须。她必须让田娜闭上嘴巴,若是凭由她再那么乱说下去,“第8号当铺”这几个字马上就要从她的喉咙里滚出来了。艾草静静地、慢慢地抚摸着田娜的脸和头发,田娜便渐渐地安静下去,然后乖乖躺下,闭上眼睛入睡。
在我看来,艾草所做的,就好像是魔法,或者巫术,不管是什么,反正她想让田娜闭嘴,田娜马上就闭上了嘴,多可怕。
看着田娜睡着以后,艾草直起身,看了舅舅一眼,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安慰话,再回头看了我和谭锐一眼,走了。那抹似有若无的苦艾的香味,从我鼻尖滑过,渗入灵魂,苦得心疼。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从不曾发生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情况在十年前的时候被陆菲儿拍死,只要他们都好好的,我死了,有什么关系,我还能笑着去看一眼梦见过的梦婆,梦里面,我喊奈何桥头的那个白发苍苍的妇人为娘,我知道她是赵阳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