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仍旧是刚才的表情,连目光都不曾有一丁点变化。
但艾草跟他不一样。
艾草捂着嘴开始哭,倒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透过滂沱的泪水望着我,那般惨痛。
我还是站在原地,还是笑着,还是淡淡的、不着一丝恐惧的语调。我说艾草,别难过,这就是我的命,没办法的,逃了这么久也逃够了。我这辈子,欠别人的实在太多,可惜我就只有一个灵魂,想好好地偿还也偿还不过来。所以艾草,别难过,只要你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我也就能安心了。
艾草捂住脸,痛哭出声。甄先生仍是一动不动,像是被外面吹进来的冷风冻成了雕塑。我说甄先生,现在我们来谈谈交易,我知道我的灵魂很值钱,虽然我不明白什么叫“九世修一世”,但是我能大概懂得“三界皆以为尊”是什么意思。这意思应该是说,不管是哪一界,只要能控制我的灵魂,就能强大或者永恒对吗?你说到底是要多好的运气,才能有我这么一个命,我都不知道谢谁好。既然我有这样的命,那么我就应该有跟你谈条件的资格,你说对吗?
他不说话,但是点了一下头。
于是我继续往下说:很简单,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都给,我的命,我的灵魂,全都能归你。我要的也很简单,我要赵阳、谭锐、金杰人、田娜、紫蔓和赵游游,包括其他我生命里的、可能我还不知道已经跟你做过交易的人,所有这些人在当铺里失去的东西,我统统要你一次性还回来,还有,交易达成以后你必须离开这里,再也不能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你答应了,我的灵魂就归你了。
艾草捂着耳朵哭,我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见。而甄先生却仍旧像雕塑那样站着,表情里突然浮上来一层悲伤。是那种古怪的悲伤,不知道悲谁伤谁为谁难过。一定不是为我,他但凡有一丁点为我着想,也不该做下谭锐的生意,谁知道谭锐失去了什么换到了什么呢,我不想知道,只要他能回来,好好地回来,其他的,随便吧。
他慢慢地摇着头,说不行,顾小暖,你的灵魂再值钱,生意也没有这样做的。赵阳和谭锐之间,你只能选一个。我说甄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他仍旧摇头,说不能,而且也没什么道理,这世界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于是,我仰起脸大笑出声,笑得客厅上空的水晶吊灯都开始颤。我大笑着往后退了几步,猛地抄起一把椅子就往客厅里的酒架上挥过去,那些昂贵的酒遭遇突兀的一击,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红色的黄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流成古怪的形状,像是有人把一个故事打乱了拼在一起,各种味道开始乱窜一样。我仍旧是笑,从甄先生身边绕过去,抄着椅子把液晶电视给砸烂了。这种疯狂的破坏,碎裂的声音,混杂着我的已经辨不清楚意义的笑声,多带劲啊!
我真的疯了。
或者说,我疯得够了,终于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