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在当铺里面,因为不放心艾草第一次以新的面貌走到人间,怕她新鲜过头,惹出什么乱子来,也怕她忍不住回到车祸发生的现场,做出些没法收拾的举动来,所以感应了一下她的位置,立刻觉察到不对,马上追过去,正好看见艾草扶着一棵树痛不欲生,一时差点乱了分寸,愣了几秒钟才飞扑过去扶她。
可是艾草一看清楚扑过来扶自己的人是甄先生以后,像是烫到了一般把手往手缩,整个身体也跟着往后退,一步,两步,又退了一步,像是见了鬼一样。甄先生再上前去扶,艾草龇牙咧嘴朝他乱咆哮,叫他滚。滚开。她说。别碰我。她说。离我远点!她说。从她喉咙里喷出来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重,一个字比一个字狠,好像他是死神,而她拒绝地狱。
一步步往后退的时候,艾草胸口的疼痛已经减弱,痛疼间隔的时间也比之前要长了,并且最重要的,是她恍然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所有发生的一切,黑色契约和金色面具,疼痛和突如而至的纷乱回忆,混杂在一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开出花来,结出果来,而那种子,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李寡妇给埋下了,埋在她的身体里,只等今天这场戏开幕。李寡妇给她修吓的时候,曾对她做过一些诡秘的事,跟她说过一些诡秘的话,全都跟现在的情况有关。
艾草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李寡妇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她说如果有一天胸口疼,千万别怕,疼一阵就过去了,以后就不会再疼了,人家打你都不疼。她一边笑一边拿着一根金色的针在她皮肤上刺,脸上的笑那么温暖并且平静,使她一点都不害怕。
甄先生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她,一心一意想帮助她照顾她,可她还是一声声地拒绝,一点余地都不给。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而且,他所拥有的魔界赐予的能力,也感应不到艾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诡异的事情。她不要他靠近,他便只能木然站着,有点慌措,还有点恐惧,生怕她突然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那可真是够麻烦的!
还好,艾草晃了一会,能站稳了。甄先生又试图往前走,试图给她帮助,多少有一点出于真心,她疼得太吓人了。但艾草再次低声吼他,要他滚远一点。她一只手抚在胸口,一只手伸向前做阻挡的姿势,脸色苍白并且愤怒,整个场面看上去,似乎艾草怀疑自己遭受这么大的罪,都是甄先生搞的鬼。甄先生意识到这点以后,整个人就哑了,原本想说点什么的,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好像担心越说越错。
两个人以古怪的气场对峙了差不多有五分钟的时间,然后艾草转身跨下台阶拦正好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爬上车以后,叫司机开到钟楼下面去。
车子很快发动,艾草一眼都没往窗外看,只用眼角余光扫到甄先生一身黑色的影子,像葬礼上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