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对仓库的好奇心由来已久了,比她进当铺的时间更久,在心里确信真的有第8号当铺的存在以后,她便开始想象那个盛放典当物的地方,应该是漆黑的空间,墙体都虚无,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的暗蓝的光,像地狱鬼火般荧荧照亮人间寒暖。
真正走进去,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漆黑没错,虚无没错,荧荧的暗蓝的光也没错,但是那些架子,那些格子,那些挥手便留下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无限的故事所带来的震憾,真的不是用言语可以描述得清楚的。她只觉卑微,只觉虔诚,只觉微凉,以至步伐都无声无息,甚至战战兢兢。她在凡间时,生活里面发生悲欢离合的事,只以为是命,哪里能想到,命运是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改变的。她原本应该死了,小扁换了她。
艾草听甄先生的吩咐,把手里端着的水晶瓶搁进一个空格子里,然后深深地呼吸,转身,开始在一排排的架子间游走,看格子上的名字。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多得看不到尽头,想从里面找到小扁,不用上几天几夜,几乎不可能。还有赵阳,谁知道赵阳又在哪里呢。她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起赵阳的样子,微笑着的,眼里含光的,仿佛触手可及的,可是真的伸出手去想抚摸他一下,却直碰到一片虚无一片冰凉。
赵阳好像并不在这里。
有些格子的门上有名字,有该人物的生辰年月和籍贯,有些格子的门上什么都没有,里面应该是空的。古时的人和现今的人以及空格子全部混杂,几乎找不出什么规律来,不知道甄先生以什么顺序在排列,也不想知道。反正横竖都是绝望,找到小扁也不能偷出去放掉,还不如不知道,不如找不到,眼不见为净,心里不用挣扎。
她没看见写有小扁名字的格子,但是,她看见了写有二傻本名的格子。她已经往仓库的深处走了很远了,那些架子横着竖着放,把通道排列得如同谜宫一般诡异,走着走着她就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甄先生,然后走着走着,她就看见了二傻的名字。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二傻的名字。
甄先生处理完外面的事情进仓库找到艾草的时候,她正屈着两条腿瘫坐在地上,满心满脸的震惊,像是一个刚死去不久的人的灵魂,突然间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死了那般不敢相信。甄先生暗自吁出一口气,想着幸好她没有反应过激,没有将瓶盖掀开,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自制力,或者说高估了她留在人间的真情。
艾草恍恍然地坐着,拼了命在脑子里搜索跟二傻有关的事情,判断他到底当掉了什么。他是从她小时候从山上滚落的那场意外之后变傻的,他典当掉的应该是心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对他深怀亏欠,难怪她总不惜一切想要他过得好。她做的梦里面,也有二傻,站在城门守城的士兵,身上的盔甲几乎腐朽成灰,前世今生一个模样,她有时候会以为是错觉,因为梦里面她觉得自己很爱二傻,二傻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