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领着艾草往其中的一个方向走,走了七八步,面前是堵漆黑的墙,远处看着它不过是片黑罢了,走到跟前才知道原来有墙。甄先生一挥手,墙体朝向两边分开,像那些盗墓小说中的机关一样。甄先生再一挥手,里面有了光,是暖红和明黄交织的光,照亮整个房间,铺上一层温润和暖的光泽。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女人的闺房,宽大柔软的床,浅紫色碎花图案的床上用品,梳妆台,镜子,田园式的单人沙发,沙发里摆着洋娃娃,旁边的茶几上搁着一本书,书签的一截露在外面,像是看书的人临时走开,一会就会回来接着看一般随意地放在那里。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架古老的红木屏风,绣着繁花盛开凤凰展翅的图案。
艾草走进去,闻见清幽的女人香,久远而迷人的味道,像压在箱底的陈年桂花。
她从来都不知道当铺里还有这样一个卧室,第一反应是他为她准备的,但马上觉得不是,因为梳妆台上的香水已经用掉一半,显然,这里曾经有一个女人生活过,应该是甄先生的上一任的助手。她前些天在当铺名单上看见过名字,好像叫琉璃。
琉璃。
多好听的一个名字,想象着就应该是个美丽的女子,带着点悲伤,不喜欢多说话,表情总是凝重,永远像是在想什么的样子,素色年华的味道。
艾草打开衣橱,满满一橱的衣服,黑色白色的打底衫,灰色褐色的长裙,绛红的外套,这样那样,都是冷色调,连装饰性的搭色都很少,只有一件风衣与众不同,大块泼洒的颜色,红的交杂紫的,很艳丽,却是崭新的,连吊牌都没有摘下来,她猜测应该是甄先生送的,希望她能明亮一点,显然她并不领情,仍旧我行我素。衣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是一排一排的鞋子,也是素颜色的,全都是很浅的跟,一点都不夸张。
那个琉璃穿衣打扮的风格和屋角摆放的那架屏风的风格太不搭调了,屏风上的刺绣,一针一线极尽华丽,全是最艳的颜色,大红的,亮黄的,金色的,靛蓝的,黛青的,纷繁铺杂,艾草简直像是看见了一副林雪艺的作品,只是形式不同罢了。只是再仔细看,就能看出点怅然来,一针一线极尽华丽是不错,同时也落尽了苍凉。
屏风上的凤凰,振翅往上飞去,眼中滴落一点鲜红,那是血。艾草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并且把脸贴近了去嗅,真的是血,久了远了,味道散了,却还是能闻出血腥味。
她从来都对血敏感,一丁点味道就能激起身体里面压抑的狂乱,那是因为她前世杀戮太重,罪孽太深,心里便留了惨重的痕,任何一点血味都能激荡起纷梦境里面纷繁的记忆。
那泣血的凤凰让艾草觉得,琉璃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了,她在绣它的时候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并且坦然接受,没有一丝害怕。艾草觉得悲伤,想着将来自己临死时,会不会有这样的从容,坐下来认认真真留下点什么,证明我曾来过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