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提醒自己时日无多。甚至不用提醒,他的大脑也会条件反射般浮现出顾小暖的样子,逼着迫着要他行动。但再急迫,他也没有在艾草面前露出分毫破绽,她根本不应该知道,也不可能会知道顾小暖的三十岁生日对当铺,对他,还有对丁力,意味着什么。
可是现在看她的样子,觉得多多少少应该了解一些,或者甚至,比他以为的要更多。她怎么会知道?她又知道多少?对此又有什么打算?
甄先生想好好跟艾草谈一谈,哪怕只是旁敲侧击从她嘴里探出点口风,看看她对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计划到底了解多少,但怕她太聪明,反倒是从他嘴里挖些什么不该知道的去,所以寂然,无话可说。
艾草看看时间,说快三点了,你是准备在这里坐到天亮然后看日出么?甄先生无所谓地点点头,说日出也好,日落也罢,看就看见了,看不见也没什么。艾草笑,说哟,甄先生,听你这口气,好像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甄先生说佛也罢,魔也罢,不就是个称呼嘛。艾草笑得更厉害,还想再挖苦几句,可是突然一阵感应,是当铺那边的召唤。
甄先生比她更先感应到,立刻起了身,拉上窗帘,闪身进当铺,艾草紧跟其后,想着也不知道谁犯神经,凌晨三点钟了还跑到当铺里来,赶着去死也不是这么个赶法。
他们都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田娜,这是再也想不到的,因为在艾草看来,她能典当的,都已经典当了,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另外还想得到的,靠着替当铺拉皮条带客人,也能得到,她还有什么理由再跑来?所以有点犯愣,继儿又想嘲讽她几句,
田娜不等艾草说什么,甚至不等甄先生问她什么,自己先开口了,开门见山问甄先生,要怎么样才能使她怀孕。
这话一出,艾草当场笑出了声,并且笑得有点刹不住,只能用手捂住嘴,可喉咙里的笑还在往外喷,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里往外漏。要不是看在甄先生的面子上,她真想泼天泼地嚎啕大笑一场。这女人,真是疯了,你想要怀孕,找秦中天去,找甄先生有什么用?难不成是秦中天不能生,你跑来借精求子?你……
想着,艾草猛地收住笑,眼睛都瞪圆了,因为脑子终于拐过弯来,明白根本不是秦中天的问题,是田娜自己的问题。是她不能生,不能生又想要孩子,所以才会来当铺。这倒真不应该笑的,所以立刻安静下来,等着甄先生说话。
甄先生却是看着田娜摇头,说:你拿生育能力作典当物换钱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你这一辈子,不可能会有孩子了。
艾草心里轰隆隆一阵响,把脑袋都震得疼了一下。原来田娜不是不能生,而是为了钱,把她的生育能力给典当掉了。这样断子绝孙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她能做出来了。她看着田娜,心里一片死灰样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