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甄先生错了。对。论年纪,谭锐跟他比,的确是个小孩,可是论智商和情商,论察言观色和捕风捉影的本事,他真不比他差。谭锐狠狠一笑,甩出一脸从未有过的戾冷之气。他说:我只要乔岸生增寿和赵阳的灵魂,其他,一概不考虑。如果甄老板您不同意,我就走。
这是对峙,是心理战术,刚才,谭锐从甄先生情真意切的一番话中,判断出他是发自肺腑关心丁力和乔岸生,他想试试甄先生有没有这个胆子冒险,把送上门来的生意拒绝掉,再去找顾小暖?你有种的话就试试!
这对谭锐来说,无论交易怎么样进行,都痛苦,痛到用万箭穿心这样的词都无法形容,几个小时前,他还打算好明天就带小暖回花圃,在满山的玫瑰里跟她求婚。他知道她会答应的,她会嫁给他的,一辈子相守。未来那么美好,天清云澈,没有半点阴影,可还差一步,差一步,就成了现在的局面,而这一步,他跨不跨过去,都是灾难。
他想起十年前的事情,在临天桥头的五岔路口,甄先生从飞沙走石的狂风中出现,跟赵阳说,想救回小暖,就跟他走。他走了,临走回头嘱咐他,要他好好待小暖,如果有可能的话,照顾他一辈子。他是答应了的,对天发誓答应的,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自毁诺言还是兑现诺言的时候。同意交易,意味着他再也不能留在小暖身边,但是不同意的话,小暖就得到这儿来典当她的灵魂。刚才在车站争吵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听见丁力说乔岸生上了甄先生的车,顾小暖眼睛里面投射出来的杀人眼神证明,她马上就会来这儿,只要乔岸生有一丁点受到伤害,她就会不惜一切挽回。唯一能让她止步的,就是赵阳。
原来他根本没得选。
他从来就没有过可以选择的余地,从十年前,在学校接待新生的大厅里,他第一眼看见顾小暖穿过人群朝他走来起,就再没得选了。
谭锐签契约的时候,手是抖的,眼泪落下去,正好打在顾小暖的名字上,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他退学的时候,带走了很多顾小暖在做电台节目的过程中随手写的东西,她从那时候起就喜欢写东西,写人,写事,写有趣的物件,写了以后还会画符一样画上名字,然后随随便便丢掉。每一张都被他收起来,然后带着离开学校,后来的那些年里,每每翻看,都会笑,也会落泪,那么沉那么重的眼泪砸在她的名字上,洇出的痕迹像怒放的玫瑰。
甄先生清楚现在的状况,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字一签下,他就收掉了谭锐的灵魂,将他的躯壳安置在当铺里面,这是一具不能毁的躯壳,因为顾小暖还会把谭锐换回去,而他的目的,只要顾小暖的灵魂,并不想伤害别人,他也希望谭锐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回到人间的生活里去,如果主人不反对的话,他还会取走谭锐的记忆,让他彻底忘掉顾小暖,另外再找个女孩恋爱,结婚,正正常常走完往后的几十年时光,再与神魔无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