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池宁问金杰人讨当年她许下的那笔债。她说胖子，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送我一卡车的毛绒熊？
金杰人挺着巨大的一个肚子，想抬腿踹她一脚，结果抬不起来，便拿起手边的一个苹果朝池宁砸过去：去，你看看我家那个小破店，还有我那不争气的老公，我家穷得都快连小孩都生不起了，哪有钱给你买闲玩意？！
池宁看着她的肚子笑，说胖子，如果你生个女儿，我就买一卡车的毛绒熊送给她好不好？
于是金杰人叉着双手仰天大笑：这还差不多，还算你有点人性有点良心，你放一百个心，我这胎保证是个女儿，你就等着花钱吧。不过，我家地方小，你买一卡车的玩具我没地方堆，不如折现，直接给我现金吧，越多越好，我不嫌弃，给一卡车钱我都不嫌多。
我拿白眼斜她：你家不是没地方搁一卡车的东西嘛。
她劈手就来刮我的头发：有一卡车的钱，我还不赶紧地换个大房子住啊？搞得不好我还能上你那把最好那栋别墅给买了，到时候你就睁大着眼睛嫉妒到死去吧！
然后池宁偷笑着跟我说，开学那天刚见到金杰人那会儿，真把她当成坏女生了，像电视里面演的那些大姐大，专门欺负弱小的学生。可是看见她拿着扫帚开始扫地，扫得那么认真用力，边边角角都顾到，连床架上的蜘蛛网都小心翼翼捞掉，她就觉得，这样的女孩，心眼不可能是坏的。然后金杰人说等她以后有钱了，就送她一卡车毛绒熊的时候，就彻底把池宁给感动了。以至于很多很多年后，池宁看见我在网路上写的所有从前我们经历过的往事的时候，半夜里打电话给我，哭得梨花带雨，她说小暖，你一定要把胖子说要送我一卡车毛绒熊的事情写上，一定一定不要忘了。
我当然没有忘记。
我什么都没有忘记。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忘了很多事情，等到沉下心来慢慢梳理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忘记。
记忆是件多奇怪的事情，总以为隔得越久，忘得越多，殊不知有时却会颠倒。
我完全记得，那天搞寝室的卫生有多累，一趟一趟跑下楼倒垃圾，一遍一遍擦洗地板，冲洗卫生间的墙壁，累得坐在地上喘半天气还站不起身。金杰人整个身体都湿透，汗水混杂着尘埃满脸乱淌，她扶着墙站了一会，突然把抹布往上一丢，破口就骂：让个胖子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什么世道！我不干了！你们谁爱干谁干！
那片脏极了的抹布呼一下被抛到天花板上，然后啪一下落下来，整个盖在金杰人脑门上。她气得乱跳脚。我却想笑，但又没敢，怕她拿我撒气。池宁还蹲在卫生间里抠地砖缝里的污垢，头也不抬说你们先歇着，很快就打扫完了，我一个人来就行。但是金杰人两步跨进去，拎着池宁的衬衣领子就把她扔出来：你滚出去，让我洗个澡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