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木木笑,便转过身去捧住她的脸仔细看。我说木木,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可她马上又不笑了,抬着一张悲伤极了的脸看我。我摸摸她披散着的头发,我说木木,你把头发扎成马尾辫会很好看的。
她却更悲伤了。
于是我觉得我说错话了,因为田娜刚才说她披头散发像个孤魂野鬼,她肯定是想到那里去了。
金杰人吼了好一会,木木妈才终于把钱收下,接过去的时候,她咬着嘴唇说了一声谢谢。我们看见眼泪从她的刘海后面一滴一滴落下,打在她捏在手里的那张纸币上。
这个世界上真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哭。
赵阳总是嫌我太会哭。每次我哭的时候,他都会说小暖,你看看外面,阳光多么明亮,每个人都笑着生活,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哭?你这么哭去哭去哭去没完没了的,到底是想闹哪样?是想把长城哭倒还是想把脑子哭傻?
现在,木木妈也在哭,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当母亲的女人落这么多的眼泪。真该让赵阳也看见,让他明白每个人哭都是有他的理由的,谁也不喜欢没缘没故就瞎哭个起劲。
我们走的时候,木木和Luky一直把我们送到操场这边,然后站在林荫道上看着我们走上楼梯。我们回头去看,还看见她落寞的影子。我猜她也一定是个有很多悲伤故事的女孩。
学校里关于木木和她妈妈的传说有很多个不同的版本,有时候我觉得每个都不像真的,有时候又觉得每个都是真的。
刚进寝室门,我就听见梧桐树上传来赵阳的歌声,他在唱《打靶归来》,唱《我是一个兵》,唱《团结就是力量》。他把从李教官那里学来的几首歌全都混在一起唱,从这首窜到那首,又从那首窜回到这首,听上去居然好像还能很完整,问题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字在调上,跟金杰人一样天生的五音不全却拼了命喜欢唱,乐此不疲颠来倒去循环往复地唱,好像不把我逼疯就死不罢休了。
我真是要气死了!想着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他,能听见他,如果大家都能看见听见的话,估计这会整栋楼的人都得抓狂,得冲出去把他从树上弄下来掐死!
我在寝室里乱翻,翻出两个空可乐罐,冲到外面就朝梧桐树的枝叶里狠狠砸过去。于是那些牛叫一样的歌声终于嘎一下停止,然后就是一声骂:顾小暖你这是搞暗杀啊?!
我想狠狠骂回去还。很想。非常想!可是宿舍楼里还没有熄灯,所有人都还在活蹦乱跳着走来走去,我总不能对着空气发飙让人把我当成个神经病。于是只能叉着双手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走,气得要命又没有一点办法。
走着走着,我突然瞬间明白为什么金杰人那么喜欢跟人吵架了,有些时候,不狠狠吵真的就会憋出内伤。吵架还真是一件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
我正抓狂着的时候,突然看见张扬斜靠在门框边看着我笑。
她的笑容里面,有那么一抹我形容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