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得太急太快太大声,咳得满脸通红,差点背过气去,喉咙里嘶嘶冒出烟来。林雪艺赶紧给我拿水,拍着我的背慢慢喂我喝。
李教官也急,来抓我的手,被我一把就甩掉。我说你去,替田娜跟木木和她妈妈道歉,然后去帮着扶自行车。你听话,我就原谅你。但绝不原谅田娜。
我就是气头上撒撒疯,没想到李教官居然很听话地就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林雪艺好好照顾我。我一着急又想骂,话还没出口就咳出一堆火来,李教官没敢留,赶紧走了。
我闭着眼睛想,无论费多大的精神多大的力气都想不通这事情,在我们看来,田娜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够开除她十几次的了,插队,大声嘲笑同寝室女孩的廉价洗面脸和回力球鞋,逮谁跟谁吵,稍不如意就大打出手,私拆别人的信件,偷看别人的情书还把情书贴到学校布告栏里去,身边总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做她的流氓保镖,有时候还会围着一群混社会的男青年。还有一些传说的事情,他们说她念高中的时候找人强奸了同班的一个女生,不管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别说开除,就是少管所都够她进好几回,可事实上,她比学校里任何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都活得滋润,无时不刻都飞扬跋扈,嚣张到了有人恨不得杀了她的地步。我想起有天晚上,她们寝室里的一个女生突然发疯一样惨叫,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不要跟疯子住在一个房间里。她就是个疯子。绝对的疯子。很多年以后我回忆起关于田娜的种种,都还会觉得生活真叫人绝望,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子,在那么美好青春岁月里,怎么能够说出那么狠的话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来。很多时候,我都希望把田娜忘记,忘得一滴不剩。可事实上,真的像吕连长所说,生活真的不能随心所欲。我忘不掉她,很多年后走在街上,每次看见全身名牌的女人用不可一世的姿态走在人群里,我都会想追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田娜。大概就是因为我太贱,所以真的就没能躲开她。十年以后她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里,我看着那张变了模样的脸,看啊看啊,就笑了,眼泪一滴一滴倒回到心里,翻江倒海的疼。
时光真的是场玩笑啊。
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直都紧紧攥着赵阳的手,做万苦千辛的梦,梦见崎岖山路,蓝得像幻觉一样的天,红色的血,和马上就要死掉了的疲惫不堪的感觉。
醒来的时候,林雪艺还坐在床边,替我看着点滴瓶,脸上有忧戚的和坠在虚无里的恍惚神情。我推她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虚弱地笑了笑,问我有没有觉得好点。我说我根本没事,就是当时腿有点麻,钟医生肯定是故意给我打点滴,好让我偷懒,这下多好,你也能陪我偷半天的懒。她撅了撅嘴,扑过来抱住我。
她说小暖,谢谢你。
我也抱着她,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