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官把手撑在自己腿上向金杰人俯着身体笑。他说好吧,我不懂。可我也搞不懂你,你到底在哭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哭?
金杰人先是静下一点来听李教官讲话,听完以后,又哇一声,哭得比刚才更呼天抢地,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着吼:我想我老娘,我想我爸爸,想我家隔壁的二傻,不行啊?!
李教官仍是笑着,说行,想爸爸妈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问题是,你离开家才几天,就能想成这样?不是我说你,你也实在太没出息了一点?我离开家三年了,一趟都没回过,也没见什么时候哭成你这样过。我要是敢跟你一样哭,早就被吕连长抽死十八回了!
金杰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大怒,用比之前更凶更狠的声音吼过去: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出门三年都不回家,你爸你妈白生白养你了!
李教官往后退了一步,因为金杰人把混着眼泪的唾沫喷溅在他脸上。但他不恼不怒,仍旧是很轻地笑着。他说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的确是很没良心。可是金杰人你不知道,从我当兵的地方到我的老家,很远很远,坐火车要四天四夜,路费是很贵的,我把这个钱省下来寄回家,就可以供一个弟弟多读一年书。
于是,金杰人彻底傻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回事。她睁着吃惊极了的眼睛,任鼻涕挂在下巴上晃晃悠悠荡着。
我们也都傻了。这是李教官第二次提到他家里的事,第二次重重地刺疼我们的心。可他自己却仍是笑着,笑得宁静动人,目光里闪出碎钻一样熠熠生辉的光。
李教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金杰人擦眼泪擦鼻涕,用手指弹她的额头。他说你也太没脸没皮了,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样,害不害臊?
金杰人耸着肩膀,一抽一抽地哭,表情很傻。李教官实在是看不下去,站直身体往后退一步,扯了嗓子就朝金杰人下口令,叫她起立,立正,稍息。金杰人也不抵抗,一边哭一边听口令行事。李教官朝她吼,叫她不许哭。她照哭不误。李教官拔高喉咙吼了三遍都不起作用,作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抄起皮带就给了她两下。这招很起作用,金杰人瞬间收住了哭声。
然后,李教官扬着腰带绕着我们走了一圈,发现谁还在哭,就把腰带往谁身上抽,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了许多,只剩下下抽抽噎噎的哽咽声。
李教官又走回金杰人面前,点着她的额头说你呀,你呀,到底要我说什么才好,吃起来吓人,吵起架来吓人,连哭起来都这么吓人,你来地球的目的就是为了吓人吗?别抽抽了,抽什么抽?就为唱个歌哭成这样,人家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哭哭哭,刚生下来的时候没哭够啊?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男子汉了,哭起来一点都不输给小孩子!丢不丢人?!
金杰人被训得像孙子,缩着脖子垂着眼睛抽噎,肩膀一下一下耸,看上去特别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