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操场北面看台的最高处坐下,用手肘撑着膝盖仰脸看天空,那么明亮的漫天繁星,好像就在伸手可触的地方。
我问赵阳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他想都不想就说喜欢。我再问他想不想念从前他活着时候的生活,他也是想都不想就说想念。我问他两种生活相比较他更喜欢哪一种。他说根本没有办法去比较,因为各有各的美。
于是我让他给我讲讲他从前活着时候的故事,那时候他是谁,生活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发什么过一些什么事情。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只是这个问题没敢问,我猜他一定死得不甘心,才三十岁,多么好的年华,却死了。
赵阳看着天空笑,井水一样深沉的寂寞。他说小暖,这世界真奇怪,时光过去,天空的颜色不变,星星的样子不变,其他什么都变得一塌糊涂,变得我都不敢确定我现在看见的天空,还是不是我从前看见过的那片天空。我根本没有什么故事,相比这个世界的变迁,任何个人的变迁,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说呸,少跟我扯那些玄乎的东西,你就告诉我你活着的时候有没有爱过谁吧。
他沉默良久,然后无声地笑。
有。他说。
谁?
一个女孩。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要是爱上一个男孩才好笑!你压根就不想给我讲故事对吧?
他侧着脸,很平静地吐三个字给我:对,不想。
我想朝他吼一嗓子,可是瞬间没了脾气,他是在笑没错,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快要哭了。我踩到了他心里的雷区,问了最不该的问题。现在他安静得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赵阳,那么悲伤地坐在离我咫尺的地方,却像隔了几千年的时光一般遥远。
我猜他活着的时候,一定很爱很爱那个女孩,爱到现在都不能放下。多悲伤的一个故事。可是仔细想来,故事里面的女主角,该是有多幸福。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被这样一个男人爱上,一爱就是几千年。
不知道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现在失落在了什么地方。人有生死,有前世今生,有轮回,还有劫难,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爱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跟他说对不起。
他刮我的鼻子,轻轻地笑。他说小暖你傻不傻,哪来那么多的对不起。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故事,就是有一天,我说的“有一天”是指我还活着的时候,那天我遇见一个女孩,好美,悲伤,却很坚强,我就那样爱上她了,说一见钟情也好,或者是后来相处中的日久生情也好,都好,反正我就是无药可救地爱上她了,直到死。你们有个词叫“至死方休”,其实是不对的,每个人死了以后都会有一段时间作为鬼魂的状态存在,这段时间,或长或短,在投股为人或者堕入地狱受磨难之前,他们都保留有生前的记忆,那些记忆,眷恋和爱情,只会被自己作了鬼魂之后的孤单衬得越来越浓,根本不是什么“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