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池宁要回家去,提前就准备好了要带回去的东西。她没有给家里打电话,铁了心要给她妈妈一个惊喜。我死活要跟着去,起先她不同意,说路远,要坐三个小时的大巴车,一个小时的中巴车,还得坐二十分钟小巴,晃都晃得头晕,搞得不好还会吐。我几乎求她了,我说开学这么久我每个周末都在学校过,我也想回一趟家,回你的家,好不好宁宁?我这么说她就拿我一点办法都没了。转身去医务室给我买晕车药。钟医生说买什么买,我请你!池宁当场笑翻,她说见过请吃饭的,哪有人请吃药的呀?钟医生说我倒是想请你们吃个饭,就怕你们那个胖子的胃,能把我一个月工资都给造光!
我们星期六起个大早出发,颠啊颠一路颠过去,我和池宁还好,只是苦了赵阳,车上人多的时候他不得不屈着身体避让,免得碰了谁磕了谁。本来我不让他跟的,他不放心,怎么都要跟我一起去。我说你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自己想去玩?他想了想说,你就当我是想去玩吧。他说这话的表情真让我心疼。
换了小巴车以后,车子就开上了盘山公路,车窗外面是悬崖,很远的地方有隐没在绿色浓荫里的村庄,像画,但是怎么看都会觉得惶恐。狭窄山路上两车相交的时候,赵阳就会捂住我的眼睛。他说别怕,我看出来了,开车那师傅的水平不是一般高。池宁也握着我的手笑,说山上所有这些村庄的人都坐过这个师傅开的车,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事情。
上车下车的人很多都是相熟的,见了面都用当地的方言问好,聊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的事情,我看着那些年轻的年老的面孔,心里有说不出的暖。池宁把他们聊天的内容翻译成普通话给我听,谁家的猪养到了两百六十多斤,谁家的鸡连着下了三天的双黄蛋,谁家的媳妇生了个六斤八两的儿子,谁家的小孩不用功念书也能考很好的成绩,等等等等。车子开到后面的时候,上车的人也有跟池宁打招呼的,很惊很喜的表情,说呀,宁宁你回来啦?大学里好不好?很久没看见,长漂亮了哇,变白了,长胖了呢,果然是城里好呢。他们说这些好听的话池宁都不翻译给我听,但我能从他们温暖的表情里面读懂来。
车子在某个村口停下的时候,上来一对年轻的男女,那个男的小心护着他身边的女人,扶着她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池宁一看见他们,突然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用她从来没有过的激动神情朝那个男人挥手,一叠声地喊:阿强!阿强!阿强是我呀,阿强我回来了!
那个被池宁喊阿强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池宁,看了好一会儿。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的表情,先是从目光里迸出惊喜,紧接着就倾泻出一片悲伤,还裹挟着难以言说的一抹惊惶,眼底像是藏了一个跟池宁有关系的天大的秘密。
而且,我看出来了,一定是个不好的秘密,不然,他不会那般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