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4)
朱元璋说:“太医不是说见好吗?”
朱允炆说:“他们总是报喜不报忧。”
燕王朱棣
朱元璋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了从北漠归来的蓝玉,赐他座,就坐在朱元璋一尺外的左前方,二人近可促膝了。朱元璋还把事先写好的一幅字给了蓝玉,那是“朕的爱将当今卫青、霍去病”,一方御印鲜红地盖在左下角,蓝玉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可他那根警惕的神经一点也没有放松,连晋见皇帝,他怀里都揣着暗器,时刻提防被暗算。
朱元璋对蓝玉说:“大漠的烈日都把你晒黑了,你辛苦了。你知道吗?朕在大臣面前称你是朕的卫青、霍去病。”
这本来是最高奖赏了,没想到蓝玉并不看重,他扫了一眼朱元璋为他写的条幅,倒吹嘘起来,这也是他无法自控的本性使然,他说卫青倒是七次出击匈奴,霍去病击匈奴六次,他蓝玉从傅友德征蜀,与徐达北征,与沐英讨西番,再出兵云南,这次挥师三十万远征漠北,杀元太尉蛮子,生俘元吴王朵儿只,代王达理麻及官属三千人,卫青、霍去病算什么!朱元璋大为不悦,就想敲他一下,说:“有人告发你在东昌占民田,又听说你养庄奴和干儿子几千人,有这事吗?”
蓝玉强词夺理,养多少干儿子,这并不犯条律呀。
朱元璋警告他蓄私奴、强行破关闯关,这可是国法所不容的。
蓝玉说:“不是刻在我的铁券上了吗?臣以后注意就是了。”
朱元璋说:“有功更要戒骄才是。”
“是,”蓝玉却反唇相讥,要皇上不能偏听偏信,有些人,看见别人有功,就眼红了,就放暗箭伤人。
朱元璋有点厌恶地看着他。蓝玉知他心上不快,便又施展他认为最有效的手段,他突然压低了嗓子说:“皇上,臣给皇上带回来一个尤物,是元朝太子的太子妃,长得太美了,风情万种,我实在不忍心杀她,今晚上就把她送进宫来吧?”
元太子妃的妖冶风骚,朱元璋早有耳闻,他的气消了一半,缓缓道:“难为你这么远带回京师来。好了,你在京里休息些日子吧。”
蓝玉站起来:“我想去看看太子、太子妃。太子不是病了吗?”
这是一种提示,朱元璋这才记起来,太子妃既是常遇春之女,作为常遇春内弟的蓝玉不就是太子夫妇的舅舅吗?
朱元璋表示赞许,却并没往亲情上说。
其实在蓝玉进宫等候召见的同时,已派人把元太子妃送进来了,先时在侯事房里等,朱元璋一发下话来,舌头已经治好的云奇叫人把达兰的仁和宫收拾了一下,让元太子妃住了进去。如今云奇虽然能说话了,因舌头短了一截,常常是含混不清。
云奇知道元太子妃必定受宠,便多派了几个太监宫女去服侍。
元朝太子妃正在沐浴,有几个宫女陪着她,她总是面带笑容,和谁都自来熟。一个宫女在为她搓背,元太子妃问:“你们皇上有几个皇后妃子呀?”宫女微微一愣,说:“皇后过世了,贵妃我们也数不清,总有二十来个贵妃吧。”
“宫女有多少?”太子妃又问。
“我只知道坤宁宫,有四十多个。”宫女答。
“噢,”太子妃说,“你原来是伺候皇后的。”她咯咯一乐,问:“听说,皇上想睡哪个宫女都行,叫幸,是不是?”
宫女答:“我不知道。”已经羞得不行了。
太子妃又问:“他睡没睡过你呀?”
宫女羞红了脸,说:“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话来?”
元太子妃说她是傻丫头,叫皇上睡了,才有出头露日的机会呀,就能封嫔、封妃、封皇后,不然你老死在宫中,也尝不到男人滋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白活了。
“你快别说了。”宫女说。
元太子妃说:“我看你挺灵的,你呀,长得也不丑,你得在皇上面前撒娇,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勾引他,这你才有希望。”宫女气得把搓澡的丝瓜瓤砰一下扔在水中,元太子妃非但不气,反倒咯咯地笑起来。
朱元璋带着云奇等人向元太子妃临时宫殿走来,离很远就听见清脆的笑声。朱元璋在门外站住,问:“谁这么没规矩?”云奇答不上。
站在宫门口的尚宫女史答:“是新来的妃子。”
朱元璋说:“她什么也不是,朕什么时候封她为妃了?”他把众人留在门外,背着手走了进去。
元太子妃突然发现侍候她的宫女霎时全走光了,偌大的洗浴房里只有一个大木桶摆在中间。她叫了声:“人呐?再兑点水。”
一盆水顺她后背倾入桶中,元太子妃激灵一下,忙抱住肩,斥责道:“你是木头人啊!怎么不兑热水兑凉水?”
她听到男人嘻嘻的笑声。她一回头,见一个又老又丑的大下巴男人,顿时吓得尖叫,双手本能地护住胸部。朱元璋双手撑着木桶沿儿说:“朕怎么是木头人呢?朕是有情有义的人啊!”
元太子妃说:“你就是皇上?”眼里有几分恐惧。
“怎么不像吗?”朱元璋往她身上撩水,“来,朕帮你洗浴。”
“不用,”她想躲也无处可躲,只得任朱元璋的一双手往身上撩水,在她肌肤上摸来摸去。
元太子妃说:“我以为你长得和蓝玉将军差不多,只是年龄大些。”朱元璋的手停止了动作:“怎么,你嫌朕丑?”
元太子妃改口奉承说:“皇上有的是威仪,这是别人所没有的。”
朱元璋这才又转怒为喜,两手向下一滑,握住了元太子妃的乳房。元太子妃说:“圣上这么急吗?等我穿好了衣服再……”
朱元璋说:“穿了又脱,不是要费二遍功夫吗?”他干脆把她从水里水淋淋地抱了出来,元太子妃勾着他的脖子咯咯地乐着。
在朱标的房间里,太子妃常娥正看着顾太医令和司药局的人在煎药。常娥问:“到底太子怎么样啊?他整夜地咳,老是痰中带血,人也越来越瘦了。”顾太医令说太子得的是痨病,由肝火太盛引起,要好好养才行,要太子妃多劝劝他,太子的心事太重,太操心了。
太子妃说:“可不是。皇上大事小事都让他先办着,他办了,皇上又总是不满意,他就十分着急。”
这时外面有人报:“征北大将军、凉国公到。”
常娥忙迎出去,见了蓝玉说:“哎呀,舅舅,有多久没见了呀,你总是在外面打仗。”
蓝玉高视阔步地走进来,说吃皇家俸禄,不吃辛苦怎么办?不说半个江山由我扛着也差不多,徐达、汤和老了,现在是北有我蓝玉,南有沐英,保着大明江山。常娥听他口气如此之大,忙目视左右,低声劝道:“隔墙有耳,舅舅说话小心,已经有说你居功自傲的了。”
蓝玉说:“这话,在皇上面前我也敢说。他杀胡惟庸行,杀我蓝玉得想一想。”常娥更加惊惧:“舅舅喝酒了吧?”蓝玉说他滴酒未沾,怎么会醉?常娥说太子病得挺重,叮嘱蓝玉在他面前什么也别说。蓝玉说:“你不是我外甥女吗?我跟别人说不着。”
太子已经极度虚弱,勉强半躺半坐地与前来探视的蓝玉交谈,他不住地咳嗽,痰中带血。朱标很灰心,说他这病怕是好不了啦。
“你可别这么说,”蓝玉说,“有人巴不得你短寿呢,你可不能轻易让出这个位置来。”听他话里有话,朱标问:“舅舅好像有话要说,若有话,去跟父皇说吧。”
“我不敢。”蓝玉说他只想提醒太子一下,让他快快养好病,什么邪祟都没有了。朱标问他到底听到什么了?
“不是听到,而是亲眼所见。”蓝玉小声说,依他看,燕王野心不小,时时在准备夺嗣。朱标正色道:“这不可能,这种谣言早就有,我不信,父皇也不信,舅舅不要再说了。”
“难怪都说太子太善良。”蓝玉说,他到底是太子妃的亲娘舅,他不向着太子向着谁?他因为年年征北,多次路过燕京,亲眼看见燕王的车驾、仪仗和所用礼仪,和皇上的一模一样,这若叫皇上知道了,得了吗?朱标说,年轻人讲点排场是有的,此前也有人告发秦王用皇上卤簿,他去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了就是了。
“燕王可是有心计的人。”蓝玉说,他指使身边重用的道衍和尚散布,说燕山是一条龙脉,有天子之气,这是什么意思?非欲谋反而何?
朱标宽容地为燕王辩解,他和燕王从小在一起读书,脾气很相投,不可能有这种事。蓝玉长叹一声,说自己其实与燕王也没有私仇私怨,不过是怕大明江山因立储夺嗣的事而不稳,才冒死说这事。
朱标说:“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但这事也绝对不可再提了。”他又剧咳起来。宫女为他捶了一会背才缓过气来。蓝玉站起来,说:“燕王可回京了,名义是探太子病,我看心怀叵测,你在他面前要挺住,不能说自己病重的话。你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想吃什么,说话。”
朱标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燕王已经来看过他了。他虽然把蓝玉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却也不是一点没动心,朱棣是什么样的秉性,朱标能不知道吗?他这次回来,真是为了探太子病吗?
燕王朱棣在朱元璋面前报告北边情势:“现在元朝残部已成不了气候了,儿臣在燕京北边加固、加高了长城,会刻意防守的。”
朱元璋提出,南面番夷不可惧,历史上总是北方剽悍的游牧族南侵,比如汉代的匈奴,宋时的辽、金、后来的蒙古人,所以他认为燕王的封地实际是大明江山北面的屏障,朱棣该是大明江山的万里长城。
朱棣心里很受用,说完正题,又说:“我方才去看了太子的病。”说到此处却打住不说了。朱元璋问:“你看病势如何?”
朱棣说:“如果太医不力,是不是到民间征集秘方、验方为好?”
朱元璋说:“这些天朕心里没底,你皇后娘走了,朕塌了半边天,如果太子再有个山高水低,那朕真的支撑不住了。”
朱棣断言不会有事的,“父皇上承天命,下安民众,得天时地利人和之功,会逢凶化吉的。”朱元璋问他什么时候回燕京。
朱棣说:“我等父皇示下。”
“你尽快回去吧,北边终究是朕的一块心病,朕也已经催蓝玉尽快启程了。”
朱棣问:“父皇还想让他征北吗?”
朱元璋说:“没有比他更能征战的了。”
朱棣说:“这倒是,不过……”他欲言又止。
朱元璋问:“你想说什么?”
朱棣态度很明朗,这人功高震主,不可不防。上次他从北方大漠归来,借酒盖脸,竟然说,太子懦弱,不堪为君,可取而代之。
朱元璋说:“这狗东西大胆,敢离间朕骨肉。”他马上扫视一眼朱棣,冷冷地问:“你动心了吧?”
朱棣急忙跪下:“父皇这么说,儿臣无地自容了。儿若有半点邪念,也不会将这事告诉父皇啊,这不是反而引起父皇疑心吗?儿臣正因为坦荡无私,才说出来的。”
“朕是一时糊涂,错怪你了。”朱元璋有点后悔,让他起来,“这蓝玉,用归用,朕时时防着他呢,为什么?我朝自徐达以下,功臣大有人在,像他这么骄横、张狂的真不多见呢。”
朱棣说:“父皇这样胸有成竹,儿臣就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