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农闲时节。
玉容来姐姐家看望女儿陈燕,姐妹俩拉起了家常。
“陈燕在你这,给你添麻烦了。”
“自家姐妹,不要客气,否则就见外了。咱娘可好?”
“好着呢,你不用惦记她。”
“这几年我家也不杀猪了,逢年过节特意给咱娘和舅舅妗子的礼品里都放了点现金,就是希望他们自己买着吃,别舍不得花钱。”
“咱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给她多少都不够花。以后你就别管了,饿不着她。”
“那是我的一份心意。尽点孝心还是应该的。”
“不说这事了。姐,我跟你说句心里话,自从分地后,我真的很累。不管我怎么劝,立民就是不肯下地干一点农活。”玉容向姐姐诉苦。
“能不累吗?我和你姐夫两个人,除了做豆浆,全部时间就是忙活那十来亩地,有时还会觉得忙不过来。何况你一个人种着和我们差不多的地,还要花心思在那么多果树上。”
“我和我婆婆也说过,让她劝劝立民,帮我一把。谁知不但没得到一丝安慰,反倒挨了一顿训斥。说什么‘我儿子天生就不是吃苦受累的命,在生产队时干得都是最体面的活。哪像你,就知道卖傻力气,你想使唤我儿子,那是白日做梦’。”玉容伤心地掉下了眼泪。
“你婆婆一直是自视高人一等、好吃懒做、坐等伺候的主。年轻时,孩子只管生不管养,家里的所有活计全部推给立民奶奶。可以想象得出,她对你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这种人,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玉晓拍着玉容的肩膀,轻声地安抚着。
“姐,你说的没错。她连自己的被褥都不拆洗,分派给我。娘还因为此事骂我没出息。
“还有,一到冬天,立民就天天出去赌博。去年一冬就输掉了一千多块钱。那可都是我风吹日晒、辛辛苦苦挣下的血汗钱啊。”
“摊上这样的男人也是倒霉。你最好多留个心眼,藏起一部分收入,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还有就是咱娘,一点不知道体谅我的辛苦。活不想干,花钱却大手大脚。村里只要来了小商贩,她都是第一个凑上去,见什么买什么。姐,你如果不信的话,就去打开她的衣柜看看,她为自己买的布料都有两大包了,还在不停地买。这两年更是连饭都不想做了。”玉容继续诉说着。
“回头等娘过来时,我好好劝劝她。”
“那我回去后就让她到你这来住几天。”玉容终于止住了哭泣。
玉容走后,没过几天母亲来玉晓家了。
“娘,你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我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母亲得意地炫耀。
“那就好。家里里里外外全靠玉容一个人忙活,你能帮就多帮她一点。”玉晓把话题引到了玉容身上。
“那能怪谁?只怪她自己没出息,连个男人都管不住。”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玉容的亲事可是你一手给定下来的。”玉晓提醒母亲。
“怎么还怨上我了?我可都是为你姐俩好。再说说你,日子好过了,什么时候想过孝顺我这当娘的?”
“娘,做人要懂得知足。我这几年可没少孝敬你啊,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花的。给你的花销比我自己的都多多了。”
“我今年是七十岁的人了,算命的说我就能活到七十五岁,你们就不能让我过几年舒心日子?让我享享清福?”
“那你说说看,怎样才叫享清福?”
“像隔壁婶子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家务都不用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娘,这健康人要是什么都不做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就会很快退化了,以后就是想动都动弹不了了。你看看我奶奶就应该明白了。爷爷在世时,奶奶凡事都让人伺候,还整天这疼那疼的。爷爷走后,没人管她了,身体反倒越来越硬朗,现在快九十岁的人了,一切饮食起居还都是自己在料理。”
“我跟你奶奶不一样,她是活该遭罪。她和你婶子都没长好心眼。你婶子前些年就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腰差不多弯成了九十度。现在更是瘫在了床上,浑身发烂,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这都是报应啊!”
“娘,我婶子已经这样了,咱们还是积点口德吧。”
“你难道就不恨她们?想想她们当初是怎么欺负咱们娘仨的?”
“恨有什么用?只能让自己永远活在痛苦里。人总是要往前看,前面还有许多重要的事等着咱们去做呢。”
“我真是搞不懂你。比如,你和树旺对辛静那么好有什么用?以后她落在了城里,自己一个人享福,你们能指望得上吗?还不如留在跟前的这几个好使唤。”
“生孩子难道就是为了供自己使唤的?我可没想过享孩子的福。只要每个孩子都过得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可不像你那么想不开。养儿防老,要不生孩子做什么?”
“娘,你这是老观念了。不说这些了。我劝你还是多帮帮玉容吧!真到玉容累趴下的那一天,你哭都来不及。”玉晓拉回到正题。
“你别吓唬我,年纪轻轻的,哪那么容易累趴下?”
“人又不是铁打的,哪能禁得住没日没休地劳作?”
“你怎么就知道让我帮?她婆婆为什么不帮他们?人家就是知道享福。”
“娘,玉容是你的女儿,你当娘的不疼她,还有谁疼她?有多少儿媳妇能指望得上婆婆的?你看,现在的日子什么都不缺,够幸福的了,不要总是拿自己跟别人比。多想想咱们以前过的苦日子,就什么都看开了。”
“反正我不管,立民这些年可没少管他爹娘。还一直让我这老婆子伺候他,凭什么?把我逼急了,直接把他们两口子都赶出去。”
“娘,你冷静冷静,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当初,是你同意让立民上门的。这些年,家中每个人都有付出,所有财产也不是属于哪一个人的,哪能分得清楚啊。再说,咱普通人家过日子,就是要多念着家中每个人的好,相互扶持。你真要把他们往外赶,不但立民会跟你急,玉容也不会答应。”
“我就是说说嘛。惹你说这么多。”
“你也是七十岁的人了,以后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会越来越多,还是要多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不要动不动就赌气了。”
“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找那些老姐妹聊天了。”
母亲出门没多久,敬品来了。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呀?你娘这么快就走了?”
“没有,嫌我说话不中听,找她那帮老姐妹去了。”
“你又说了什么没对老太太的心思?”
“要不是看在玉容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我都懒得趟这浑水。”
玉晓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向敬品讲述了一遍。
“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每个人生就的脾气性格,是很难改变的。说归说,你千万别为这事着急上火。”
“其实,我也清楚,说也没用。弄不好还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人这一辈子,能管好自己都不容易,更谈不上改变别人了。
“孩子小时候,还可以引导教育,定了型的成年人说啥都没用。尤其是自家的老人,不管他犯多大的错,说不得,骂不得,到最后无处落脚时还得替他兜底。哎,我现在是眼看着自己的亲娘往火坑里跳都无能为力啊!”
“哎,别犯难了,你现在想也没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玉晓,你心地善良,做了这么多好事,上天也会眷顾的,没准将来可以得道升仙哩。”
“你就别宽慰我了,能过好这辈子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