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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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言

这是关中东部渭水北岸,一个比较古老的镇子,古老得已经弄不清楚始建于哪朝哪代哪年哪月。只是从一辈辈口口相传中得知,老早就有先民在这里活动,秦朝已有多户散居,汉朝形成自然村落,只是村名无考。唐天宝末年,住在镇子西南九龙塬驿站的军民,为了躲避安史之乱,纷纷流亡他乡。其中有几户人家不想远离故土,便在这里落脚。后来连同原有住户发展成张官、渊家、仁和、隆兴、紫禁和永合六个堡子。六个堡子北边,从西到东是十多公里宽的缓坡塬地,皇家陵区绵延不断。声势浩大规格很高的祭祀活动,催生了焰火花炮和造纸业。一直到了宋代,镇子才初步形成规模,镇名曾叫“六合堡”,于是就有了“先有六堡子,后有镇子城”的说法。当时,镇子就是这一带的政治文化中心和物资集散地,从那时候起,就有了“旱码头”的称号。

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镇子开始修筑城墙。城墙呈长方形,东西长三华里多,南北宽两华里,周长十华里之多。城北紧抵北塬,出了北门绕过北极宫,朝北朝西朝东均是上坡,塬的尽头是起起伏伏连绵不断的山峦。城南一马平川,离城不远处,巍峨壮丽的魁星楼和文昌阁一字排开,砖木两层,雕梁画栋,遥相守望。往南五里,九龙塬东西横亘,传说唐玄宗在此打猎,因云中现九条龙得名。六个堡子中,一个被回民起义时夷为平地荡然无存,一个和毗邻堡子连成一体,一城两堡,各叫各名。现存的五个堡子城外,有四个贮存雨水的涝池,活像镇子的眼睛。城内城外有六座庙,分别是关帝庙、财神庙、北极宫、南极宫、一天门、龙泉寺。四个城门楼,挺拔高大,建筑精美,气势宏伟,镶嵌其上的匾额文采飞扬。东门是标榜自信满满的“关右铭区”,西门是希冀财源滚滚的“金气独盛”,南门是渴望善意融融的“万善同归”,北门是号召众志成城的“旺气隆葱”。街房私宅一色明清建筑,青砖到顶,雄伟挺拔。禽兽、花卉、祥云、山水、人物遍布于正脊、侧脊和山墙。砖雕、石雕、木雕,玲珑剔透,活灵活现,生动有趣。四条正街的字号,几乎全是能卸能装的黑色条形木质铺板门。

街道布局很有特点,除了东西门里两个小十字外,不管是巷道还是街道,基本上是丁字形结构,在传统城郭建筑中绝无仅有。北街丁字口和南街丁字口这一段,因东有一天门,西有关帝庙,镇子人称它为庙前里,是镇子的白菜心。东西南北四条正街,东关、西关、南关三条关街,纵横七条街。正街后边有东北安、西北安、西南安、东南安四条背巷,加上五个堡子四条古巷,号称八道安。正街与背巷有若干个丁字巷道连接。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五个堡子四个堡门,外加一个梢门,号称九个城门。东西南北城门四个大关,五个堡子六个小关,其中一个堡子有两个关,共计十个关。镇子人把它概括为:一条主街三里三,两只犄角四只眼,五个堡子六庙院,七条正街八道安,九个城门十处关。后来又精练为:一街三三,两角四眼,五堡六院,七街八安,九门十关。

字号之间的界墙墙头,镇子人称为象鼻,其建筑精美,高大挺拔,气派威严。象鼻的精美在顶部,顶部分平顶、圆顶和花顶三种。顾名思义,平顶实际上没有顶,多是房檐延伸覆盖其上,称为穷顶。圆顶为圆柱体,多竖卧少横亘,简单又省钱,就叫它懒顶。花顶比较讲究,顶部的精彩数花顶。其建筑形式简直就是古歇山顶的高度浓缩,各式各样砖雕装饰其上,富丽堂皇,气宇轩昂,美轮美奂,被誉为富顶。富顶多是大家富商,懒顶多是一般字号,平顶多是小门小户。象鼻的墙体,或圆拱门,或半圆拱门;没做拱门的,有台阶相连。来往行人,热天晒不着,雨天淋不着。

城墙东西两头较高,中间低凹,活脱脱一艘起锚远航的大船。魁星楼、文昌阁像是码头上泊船的两个锚桩,预示着在这里闯荡必然会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一世富有。镇子城墙又高又长又厚,气势雄伟,活灵灵一条盘踞的巨龙。魁星楼、文昌阁又像是龙的两个犄角,寓意着只要勤动脑、能吃苦、肯出力,就能在这里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辉煌永续。经过千余年的积累,数百年的经营,到了清末民初,各种商家纷纷汇聚,镇子规模迅速扩大。百货业、粟米业、酿造业、旅馆业、餐饮业、娱乐业、竹木业、银铁业等,作坊林立,盛况空前。不光腰缠万贯的生意人蜂拥而至投资置业,就连那些一文不名的谋生者也来碰运气找机会。尤其是花炮焰火,经过明、清、民国和新中国数百年的发展,逐步形成了产业较为规范,工艺较为先进的产业链。共有七大类,一百四十多个花色,五百多个品种,成为我国北方重要的焰火花炮生产基地。其中焰火名噪西北,多次进京,东到扶桑,西达欧陆。造纸业声名远扬,麦秸纸、草纸、麻纸、仿格纸、粉脸纸、绿红纸、青蓝紫红诸色的蜡笺云笺等各种纸张,质量上乘,销路很广,在全省,在西北,甚至在京城也享有盛誉。纸中极品,蜡笺云笺,远销苏杭,极受欢迎。特别神奇的是,经过一段时间贮存,再加上长途颠簸摩擦,纸面光滑,质地柔韧,色泽鲜亮,越发妙不可言。

人杰地灵,文脉深厚。东街陈家祖辈为官,一门三进士。北街王家诗书传家,四代弄诗文。西街任家代代舌耕,辈辈师表。南街甘家出身行伍,父子带兵人。到了现代,在外担任县处干部、地厅领导、专家学者,甚至于将军都不乏其人。但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据说原因是,新中国成立前镇公所的门开在骡马巷坐北朝南,新中国成立后门开在西街坐南朝北,活生生成了倒退牛形状。要是镇领导脑子活泛点儿,继续把门开在南边,就可以出九老碗六铁勺三酒盅糜子颗颗那么多人物。当年蚂蚁在镇政府后墙上朝南拱了针屁股大的洞,才凑凑合合出了个副厅级,还是个助理巡视员。人们对四条街也有四种说法:东街里富人多,一个比一个势扎得大;西街里能人多,本窝子咬得嗑里嘹嚓;北街里文人多,动不动就往驴屁股上爬(咬文嚼字);南街里武人多,路见不平挽起袖子出拳就打。

特色饮食在当地闻名遐迩。饮食经营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是开馆子办饭店。便宜馆的水盆羊肉、北店子的裤带面、拐角馆的地软包子名声远,高门台的八宝辣子、面糊辣子、斩斩辣子盖全县。第二层是一街两行的小吃摊点。一天门底下鳖娃的甑糕,筋道得筷子一两下戳不烂,急得吃不进嘴里,头上直冒汗。南关狗剩的饸饹,长得像囫囵线,恨不得用剪刀往开剪。史家巷口锅锅的糊饽馍,香得没吃完,就急着喊再来一碗。庙前里巴牛的油糕,甜得咬一口,脆生生,酥融融,黄碎迸溅,满口流香,味道贼甜;一没留神,糖汁顺着胳膊往下淌,只顾抬臂歪头把胳膊肘的糖汁舔,没料想,手中举着的油糕里的糖汁滴在后背,似热油煎。第三层是走街串巷担担的、推车的、挎笼的、举杆的。街头巷尾那些各种各样的叫卖声,特点突出,此起彼伏。好多小孩没钱买,就朝卖小吃的发泄。卖红苕的喊:红苕热的,热的热苕哩!——有顽皮稚嫩的小孩声从黑暗处传来:红苕热不热,叫我把脚暖一下;卖糖瓜的喊:卖——糖——瓜——来——哟——谁要糖瓜哩!很快有小孩喊:糖瓜甜,不要钱!糖瓜苦,爷不瞅;卖米汤的喊:喝米汤俩(了)矣!然后从木桶满满舀一木勺,高高扬起一股红绸似的靓汤,再用空木勺很艺术地敲击一阵木桶,又听小孩喊:米汤稀,没力气!米汤稠,塞喉咙!听了孩子们羡慕忌妒恨的呐喊,卖者不恼不火,该咋吆喝还咋吆喝。

活跃在镇子的庄客数量惊人。庄客是过去镇子对推销员和采购员的统称。当时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庄客,人如潮,马如龙,车如水。特别是销售旺季,大小旅店全部爆满不说,除了住在县城和邻镇的,住家户屋里也有不少。其中腰缠万贯者,少说也在半数以上。镇子大商号的庄客,下四川、走三边、跑西北、去东南,涉足大半个中国。人声喧闹,马驼嘶鸣,铃声叮当。征尘滚滚的马帮、骆驼帮、驮驴和吱吱呀呀的各种各样的人力推车,成群结队,一溜带串,东出古关函谷,西走丝绸之路,南越秦巴崎岖,北经金锁险隘。以至于那些人只知道镇子大名,不晓得县名叫啥。在相互往来中,带去的是关中人的风土民俗、聪明智慧和淳朴宽容;带来的是蒙古草原的热情敦厚、西域沙漠的奇异神秘、南方沿海的细致精明和西方诸国的现代开放。毋庸置疑,不少人也留下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风流佳话。

最有看点的是两个时间段。一个是开门迎客。早上敬完财神,一阵稀里哗啦的卸门挂望声响过,满街道字号掌柜相公伙计,倾巢而出,走下台阶,来到街心,或端茶,或捧点心,唱着口歌,谦恭礼让,像请神迎佛一样,恭迎第一拨进店的顾客。一个是关门盘点。晚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安门卸望声响过,家家字号灯火辉煌,忙着在铺柜里盘点。报账目的,一手指着账本数字,一手拈起账页,随时准备翻揭,同时,摇头晃脑咿咿呀呀,连说带唱地报着:打——一个,二十八块六毛三,打——一个,一十八块五毛四……打算盘的,或一手打一个算盘,或两手打两个算盘,指头在算盘上蜻蜓点水,来回舞动,灵活自如,发出连续不断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此时此刻,如若徜徉在夜幕笼罩的街道上,一街两行,扑入眼帘的是字号门缝那剪影般的道道亮光,充斥双耳的是抑扬顿挫似念似唱的报账声和连续不断清脆悦耳的算盘珠的碰撞声。偌大个镇子,简直就成了算盘的汪洋大海,一些初来乍到者,还会以为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算盘大赛哩。在这个具有诗情画意的美好瞬间,又有谁不会陶醉在这深厚浓烈的商业氛围中而流连忘返呢!

招牌、望子琳琅满目。“近看招牌,远看望子”。招牌是店铺的标志,主要是帮助上门的买主辨别字号门面和商品特性。有横招、竖招、墙招、坐招等,形式位置比较固定。上面多是字号名称,比如,“同义宫”“一言堂”“永和园”和“紫云阁”等。望子是镇子对幌子的土称,是行业的标志,主要是帮助距离较远的买主识别商品的种类。多用长竿挑挂于房檐上墙头外,摇曳飘扬在街道上空。望子种类很多,有旗帜类的,或长方的,或三角的,或半圆的,五颜六色,随风飘荡,呼呼啦啦;有实物类的,如酒葫芦形的,装满粮食斗形的,牙齿形的,饭碗冒热气形的,马头形的,形象逼真,一目了然;有人物头像的,妖艳多情的美女像,庄重严肃的创始人像以及各种抽象概括的剪影,各色人等,惹眼招人;还有文字类的,如醋、竹、药、棉、木、缝、皮、染、铁、漆、汞、裱等,隶篆楷书,会意象形,耐人寻味。遇会逢集,那些游走于街心的各式各样的活动望子,举杆的、担担的、身背的、货物上插的,来来往往,招摇过市。尽管这些招牌望子,或古旧,或简陋,或稚嫩,或脏兮,但是,透露出的却是镇子的商业气息和朴实本真。

放眼一街两行,铁匠门前木墩顶端的铁砧子上,老铁匠引锤指指点点,两个黑脸壮汉双手三百六十度抡圆大锤,饿虎扑食一般,砸得红铁火花四溅,震得脚下瑟瑟发抖;木匠门前竖着数丈高的大原木,两个木工踩着两边斜架的木板,哼着高亢激越的秦腔,嚓——嚓——来回拉着木锯解板,锯末子火花似的不停喷溅;竹器铺檐口一排排青竹直耸云天,檐下美观精致的各种竹器星罗棋布。还有染坊门前彩虹般的七色染布,灯笼店檐下林林总总火红火红的灯笼串,纸扎店门前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纸扎,加上药香飘逸的中药店药屉呼啦戥盘当当药铡咯吱铁窝咚咚碾槽咣当声,顾客盈门的杂货铺悠扬婉转的唱收唱付声,呼呼作响火舌喷吐的茶水炉吧嗒吧嗒的风箱声,香味四溢的饭馆子抑扬顿挫时短时长的跑堂呐喊声,多如牛毛的小商小贩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满街行人熙熙攘攘的呜儿喊叫声……风生水起,生机勃勃,一派繁华。

民国十八年(1929年),不少商号难以为继,有的倒闭,有的歇业。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陇海铁路通到西安,又有许多商号大举南迁,镇子元气大伤。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山西一些富商逃到镇子,商业贸易随之活跃起来。抗战后期,贪官污吏、军阀财团横征暴敛,中饱私囊,纸币贬值,物价飞涨。这个内陆古镇从此人口锐减,零落萧条。“一条主街风光不在,三里繁荣只剩庙前。”先是商家一批批撤离,接着是字号一家家倒闭,留在镇子的一些小字号,也是惨淡经营,风雨飘摇。两个丁字口之间的庙前里,成了繁华地段。“两只犄角严重毁损,四只眼睛瞎掉一半。”砖木结构辉煌壮观的魁星楼、文昌阁严重损毁,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黄土高柱孤悬城外。四个涝池,有两个成为垃圾坑。“五个堡子有名无实,六座庙院去五存一。”堡子的城门城墙损坏殆尽,和镇子融为一体。北极宫、龙泉寺变成学校。关帝庙成了粮库和戏园子。财神庙建筑毁坏,只有黄土高台遗弃西门外。南极宫宫在神移,挪作他用。一天门全部拆除,对面庙院沦为茶水炉。“七条街萎缩大半,八道安四拐八弯。”四条正街字号关得只剩下庙前里。三条关街全部废弃,只剩下风雨飘摇的骡马大店。堡子堡门、堡墙全部拆除,堡子和四个安的巷道不是一条轴线,连接处自然形成四拐八弯。“九座城门有城没门,十处关口一关不关。”城墙挖得豁豁牙牙,城门楼子全被拆除,镇关、堡关基本撂荒。有人感叹:一街生意,萎缩庙前;两角两眼,风烛残年;有庙无院,神也可怜;四街四安,破旧不堪;没城没关,乡村一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镇子已经走过了它的辉煌时期,但毕竟还是镇子的规模,还是这个地区的政治中心和物资集散地。它的风水、它的人脉、它的传统、它的影响、它的基础以及各方面无法遏制的惯性,不可能因为外界的冲击和内部的变化丧失殆尽。在很多领域,作为对这些冲击的反作用力,还在顽强不屈地发挥着自己的影响。别的地方姑且不说,看看镇子西门里的今夕变迁,便可窥见一斑。

西门里的“西门”比较好理解,“里”还多少有点儿说道。它不只是纯粹表示里外方位,在这儿是特指西门里边这块地方,当然也有语气助词的作用。其实,这是镇子人特有的一种语言习惯。比如,把县上叫县里,把东街叫东街里,把庙前街叫庙前里,或庙先里,把中间叫中间里等等。

西门里就是指西到老西关遗址,南到街道路南住户的后院南墙,北到北城墙根,东到镇政府西墙这块地方。西门里是当时镇子一个基层组织的名称。新中国成立前是西街保的甲,新中国成立初是西街村的村民小组,合作化是西街合作社的生产队,公社化是西街大队的生产小队,改革开放后又恢复为西街村的村民小组。不管是新中国成立前、成立后,也不管是变成队、改回组,变化来变化去,变化的只是组织名称,不变的永远是西门里!

西门里虽然只是个组的级别,但是还分为三个自然区块。一块是老西关遗址,主要是以骡马店为主的几家住户,包括城墙洞那几个光棍汉,俗称“城门外”。这里住户稀稀拉拉,房屋极少,院子很大,他们继承了老先人的传授,家家户户供奉着马神。另一块是街道两边,从西门开始,往东过赵家巷、李家巷十字,到镇公所这一段,俗称“街道里”。街道两边是标准的前店后场的大字号,他们供奉着文武财神或开山鼻祖。还有一块是老堡子的古巷道,俗称“后巷子”。绝大多数建筑具有农家院的色彩。每家门里都有照壁,照壁中央有三尺见方的土地堂,土地堂供奉着或站或坐的各种土地塑像。

就是这么个小小西门里,虽然谈不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却也算得上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对西门里感兴趣的人褒奖这里是“好好多得压摞摞,能能稠得用锨铲”。不感兴趣的人贬低这地方“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不管是褒奖也好,贬低也罢,实实在在的事实是,这里确实居住着不少在镇子多少有点儿影响的人物。文雅官话称其为社会精英,镇子土话叫他们人物尖尖。这类人物究竟有多少,一两句话很难说清楚,但是只要听听镇子人的说法,就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能上秤称、能用斗量的,除了甲乙丙丁诸君,还有子丑寅卯列位。上不了秤用不成斗的,多得绊不死人也能绊个差不多。

西门里赵家巷口西边第一家,那院一间半宽房子的房客高步宽,就是一位能上秤称、能用斗量的人物尖尖。不但在西门里以乐善好施著称,而且与东街里仁者医德的张医生,北街里为人师表的王舌耕,南街里守节寡居的周蔺氏,公认为镇子的“四贤”。这里之所以首先要提到高步宽,并不是因为他是四贤之一,也不是因为他家道殷实,更不是因为他是能上秤称、能用斗量的人物尖尖,而是他力排众议,我行我素,孤注一掷,要买恶名在外、无人问津的凶宅鬼屋——兴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