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老杨
今日楚毅难得起了个大早，晌午时刻便安安静静的在新宅小院子的亭榭里与两个小妮子读书，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书，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有一家丁急急忙忙跑来亭榭，汇报道：“少爷，贵客到了，福管家已经把人往院子里带来了。”
“好，知道了。”
楚毅示意已经知晓，家丁便躬身退下。
“妮儿，去沏好茶端来，贵客临门，不可轻慢。”
“是。”
两个出落的越发俏丽的小丫头牵着手就一同下去准备茶点了。
不多时，楚福带着一个面色悲苦体型矮胖的儒雅中年男子走到院子来，楚毅赶紧起身迎接。
“下官楚毅，见过杨大人。”
“老夫尚在服丧期，不祥之人今日叨扰楚大人了。”
杨嗣昌把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完全超出了楚毅的预料。
楚毅道：“大人严重了，请节哀。”
两人携手坐下之后，又是一阵云烟雾饶的客套话，直到两个丫头奉上茶水，老杨泯了口茶水，呼出一口浊气，道：“宦游多年，这等好茶也是少有享用的时候，此乃闽地茶叶吧？”
楚毅心想：“老家伙自万历年间高中进士以来，历任南京国子监博士、户部郎中、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等职，再过几年就要高升自兵部尚书，采用‘四正六隅、十面之网’之策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掰腕子了，你这样的帝国高官会没有好茶喝？那你还能喝出茶叶来自闽地？幸好今日上的乃是从武夷山找来的好茶，要是用一般的茶叶岂不是漏了怯了。”
楚毅虽然在心里腹诽，嘴里却说着：“大人忧国忧民，岂能无好茶水提神，下官这就准备好茶，为大人备上。”
杨嗣昌道：“好茶好水不过能解老夫口腹之欲，与国势实无益处也。”
老家伙貌似一语双关的讲了一句话，楚毅当然打蛇随棍上了。
于是楚毅道：“下官也想要为国效力，可惜不过小小千户官职，实报国无门也，且庙堂诡谲，楚毅不过区区稚子，实在不敢贸然那全家性命为注，赌个人之荣辱也。”
杨嗣昌道：“老夫宦海沉浮已多年，正可为楚千户这等国之良才保驾护航，绝不使岳武穆旧事重演。”
看来杨鹤的死对于杨嗣昌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老杨现在连基本的面皮都不要了吗？居然在小小的千户官面前做出了承诺，虽然此地仅二人在场，可也足够楚毅惊异了。
现在全天下都以为杨嗣昌的政治生命结束了，哪里有杀其父后再重用其子的道理呢？可是咱们的崇祯帝偏偏就在杀杨鹤后继续重用杨嗣昌，了解历史的楚毅当然知道杨嗣昌的人数巅峰在服丧后就即将开始，但是老杨自己不知道呀，他现在心里想的无非就是为自己赚取更大的政治权利，只要收服或是与楚毅联手，就能为他增添一笔厚重的筹码。
一个堂堂大学士以平等的态度与一个小小千户官谈话，哪怕是大明开国时武将地位最高的时候也不可能发生吧。只有在国之将亡之时，笔杆子才会彻底被枪杆子压上一头。
社会上无数的文人士大夫，可以从心底里瞧不上湖广的楚毅、八闽的老郑、辽东的祖家，无论这群人的存在对时代是好是坏，却都不能无视这些人的存在。
大明朝国泰民安时候，一介小县令便可丝毫不买总兵官的颜面，要是上升到知府完全能在总兵官跟前充大爷，但此一时彼一时不是？
现在都崇祯第六年了，国势已然有倾颓之像，手中有兵的才是大爷。
实局至此，这些占据一方的土霸王俨然已经是社会新崛起的又一大不可忽视的势力。
杨嗣昌道：“局势艰难，我们两家本就是乡党，自当携手共进，老夫算是看明白了，手中没有刀枪，对待贼寇一味招抚，简直与养寇自重别无二致，老夫不敢怨怼陛下呀。”
楚毅看杨嗣昌一脸的感慨，也不打断他，老家伙沉默一阵后把话题引到了楚毅的身上，道：“敢问楚千户志向？”
楚毅心里一紧，知道关键的来了。
楚毅道：“小小稚子，何来的大志向？家里的官职本就世袭，与公候无异，只愿国势安稳，楚家才能继续传承下去，若是为国效力能够赚个真正与国同休的爵位，那就上不愧对祖宗下不负儿孙了。”
杨嗣昌捏着胡须道：“光宗耀祖，福泽子孙后代，此乃大丈夫应有之志向。如今的楚家雄踞一方，势力之强盛已经远胜国朝大部分公候了。
然则楚家看似威临湖广，却于天下于国朝都无大名无大益，出了常德府后又有谁知道你楚家的名声？外人视之不过一兵头尔，比之朝廷拥兵自重的几位总兵都尚有不如，谈何比肩公候？又如何以一千户之职位光宗耀祖福泽子孙？此曰德不配位也。”
楚毅听了杨嗣昌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杨嗣昌也不扰他，自顾自的品着茶水，任由楚毅思索。
楚毅心想，不愧是当官儿当成了人精的人物，能够名留青史果真不是浪得虚名，仅仅‘德不配位’四个字就把楚家现在的窘境讲得明明白白，在这个时代想要有所作为名声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是仁名、义名、凶名、恶名，名声总当然要越大越好，威严越深越好。
楚家窝在湖广努力种田当然是正确的策略，但是也不能缩起脑袋当乌龟，现在哪怕是名扬天下又如何？只要不正式扯旗造反，皇帝老儿也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
早就和张希唯定下了‘显大名于天下，收厚誉于己身’‘不负君王不负国朝’的策略，如今正好与杨嗣昌的意思相吻合。
楚毅道：“请杨大人教我，下官一是报国无门，二是着实不愿顶着贼寇头子的身份立身天地间，总要为全家讨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再请杨大人教我。”
杨嗣昌作为帝国顶层的高官，对于自己这个小邻居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楚毅当然也要回馈给杨嗣昌足够的尊重。
杨嗣昌道：“倒是有一条最简单的法子，只需将百万两白银送进京城，皇上必然龙颜大悦，老夫在上折子请求皇上为你封赏，加官进爵是必然的了。”
楚毅惊呼道：“卖官鬻爵？这名声太难听了吧？”
讲完之后才看到杨嗣昌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才明白自己被老家伙戏耍了。
楚毅起身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请杨大人教我。”
杨嗣昌又道：“楚家有曾经的大才子张希唯辅助，如何不知道扬名天下的法子？不过是驱逐鞑子或斩杀贼寇罢了，鞑虏远在辽东，贼寇近在身边，然则远击鞑虏的名声更加好听，若是大战贼寇恐将北方战火引入湖广之地，无论你作何决策老夫都愿意上书朝廷，为你助一臂之力，只要有战功绝不使一颗首级之功劳被贪墨。”
好样的，等的就是你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