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30年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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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辍学

我出生在四川,八六年生的,是一个比较偏一点的农村。

凡是去过四川的人或者了解四川的人,都大概知道四川的地理特点。四川是盆地,什么叫做盆地呢?像一个盆子一样,底部是平的,周围是丘陵,最上边是高山。我们家应该是住在丘陵与高山的分界点。

凡是对八六年中国的国情有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像这种高山的地方大多比较落后,也比较贫穷,而且比较重男轻女。人人都说投胎是一项技术活。我想我上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好事,所以就没有掌握了这一项技术活。

我们那里属于四后地区,信息落后,中央发布一个政策到我们那里实施要五到十年。

建设落后,我从小学读到中学一直都是走泥路,走泥路是什么概念呢?那个路烂啦,由于雨水多,一个一个的大坑。无论天晴还是下雨都要穿着30公分的水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去读书。有时候稍不注意还会踩到泥里鞋子拔不出来。无论你走的多小心翼翼到学校,你那水鞋里总有泥巴。书包上,屁股上甚至衣服上也会有一点点的泥点。以前我爸爸出去打工,两个月前写一封信回家等到过年,他到家了,信还没到。别人说要想富,先修路,小时候在家里听说那条路国家补了很多钱下来修,可是总是修不下来,好像是我出来读书以后那条路才通过集资的方法修起来的。

经济落后,我们那里的人的主食都是玉米饭,条件稍好点的就是玉米和米饭捞在一起。我读书读到初中都是穿有补丁的衣服。有的还是把哥哥的衣服改给我穿的。我读初中时候的伙食费。每个星期十块钱。有时候我妈要上街卖鸡蛋三四天才够。除了偶尔有哪家卖林子的时候砍树木来卖,我老爸可以去打点零工之外。平时没有额外的收入,种点粮食,遇到天气不好,收成不好的时候还不够吃。九七年的洪灾,我们家就颗粒无收,那一年,我们全靠舅舅家给的面条,土豆,红薯后来又去给别人借了一些玉米过了一个灾荒年。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年特别缺营养。从那年过后,我的身高好像没怎么长过。我从小长到大,我们家里从来没有存过500块钱。

治安落后,由于我们那里比较穷,那个地方很多小偷,有一年我们家杀了一个猪,前天刚把那些肥猪肉和猪油榨成熟猪油。我妈本来用个坛子装起来,没有盖盖子,说放在厨房晾一晚上,明天再盖。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偷走了。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的,每次刚一睡着又有点风吹草动的,总觉得小偷在敲门,怕小偷随时会进来,九八年的时候,我堂哥把我老爸带出去打工,那大半年时间,我妈总是提个粪桶到房间里给我们大小便,晚上不敢出房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大的我比较胆小。

思想落后,国家提倡男女平等,生儿生女一样好。我们那里的人接受的时候,国家已经放开二胎政策了。我的兄弟姐妹中,我大堂姐读了二年级,二堂姐读了半学期一年级,三堂姐读了四年级半学期。四堂姐读了一年级。由于整个家族我最小我是五个堂姐妹中文化程度最高的初中毕业。几个堂兄,有读高中的,有读师范的,最低也是初中毕业的。

我最大的堂姐只比我妈小几岁,所以我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跟他们的年龄差距很大。我2001年开始上初一,零几年初中毕业那一批人,不说个个上大学,但是读高中的中专的也是很多。所以我从初一开始,我就是觉得我有希望读高中读大学的。

我想以后我的父母要送我读高中,读大学。所以他们得提前攒点钱。所以从初一开始,我就开始跑通学。所谓跑通学的意思就是不住校,因为住校要伙食费要住校费。我晚上8:30有时候9:30才下晚自习。我们那里去学校走路要走40分钟。由于路不好走,又偏僻又比较长。中间有一个地方在我小的时候,那里经常有人在那里抢劫。不过我长大了以后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也没有亲眼见过。每次经过那个地方,不要说晚上就是白天,我心里都比较害怕。有一天中午回来吃饭。有一条狗在那里,我老远的看到了,我就从旁边捡了一根木棍,拿在手上,就是怕它突然跑过来咬我,我想着把他吓跑,可是不但没有把他吓跑,那条狗反而像疯了一样的朝我扑过来。就像那些狼扑过来一样。我一边大叫着,一边追着那条狗打。后来,那条狗一边叫着一边跑了。不过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哪怕看到一条宠物狗我都会无端的害怕。其实后长大了我才明白狗不能吓越是吓它反抗的越厉害,就越会咬人。

发生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怨言,也没有告诉我父母。因为我觉得无论我吃多少苦都是应该的,因为我以后要读大学。虽然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要送我读大学,但是自负的我就是觉得他们肯定会送我读大学。

读了三四个月以后,从外边打工回去的哥哥回到家。说服了我爸爸妈妈让我去住校。可是住校花费太高。后来我妈妈在学校旁边认识了一个跟他同姓的阿姨。叫我住到他们家,他们家有两个小女孩,是那个阿姨的外孙女。一个三四岁,一个六七岁,虽然我那个时候营养不良,身高不够高,但是女孩子该发育的地方,却发育的很好。那两个小女孩不怎么懂事,趁着她外婆不在家的时候。总是用各种难听的语言侮辱我,说我的胸部。并且嘲笑我了胸部,我既不能跟他外婆告状,又不知道怎么跟我妈妈说。反正私下里各种侮辱的语言行为动作让我苦不堪言。我现在好像有时候我还会记得他们一边窃窃私语的笑,一边指着我的胸部说,你看,这么大骚的不得了。现在的女孩子都会拼命的去丰胸。觉得性感为美。可是在我15岁懵懂的青春里,我却因为胸部比别人发育的好而自卑过,无助过。

初一下半期的时候,我住到了一个远房的表姐家。我妈每个星期给我十块钱的伙食费。有时候是八块,有时候是七块五。别人一般都伙食费是15,20,25甚至30了。50的也有,不过比较少。奇怪,我是什么概念呢,等于一天,怕小偷随时会进来的饭。三毛钱以上的菜,当然,如果你只是吃基本的话,基本上没有什么菜吃。对于女孩子来说都是不怎么吃得饱的。十块钱一个星期的话也是刚刚好。不能买任何的零食吃。两毛钱一包的辣条和一毛钱一块的炸土豆都不能买。有一次我不小心漏了两块钱,我一天多没有吃东西。十块钱的伙食费,一直从初一下半期到初三毕业。一直到初三即将毕业,我都没有因为父母给我的钱少而怨过他们。觉得只要他们能够送我读高中大学,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初二以后,由于学校统一要求,我们开始住校。住校的时候,每天晚上放学要去打热水冲凉。食堂烧的有热水,有时候下课晚了一点点,去晚了就没有热水。如果有个热水壶的话,就可以在中午的时候装一壶热水,那样子放学了也有热水用。什么时候渴了有水喝。那时候买一个热水壶要18块钱。我们家除了给我的生活费外,凑不出这么多钱来。由于我们那边冬天气温比较低,晚上如果没有热水泡脚的话,那个脚一直是冰的睡不着。如果脚冰的意晚上睡不着的话。第二天就会感冒,我属于体质比较差的那一类人。常年都感冒咳嗽就没怎么好过,刚刚感冒的时候,一般都是我妈用一些土办法搞一些东西给我吃,后期的话咳不咳的就不管他了。经常听说身残志坚,虽然说我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为了以后能够好好的读高中,大学。我从来没有把这些小病小痛放在眼里。我更加坚定不移的好好读书。我想我一定是我们那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人,一定是第一个可以把名字写在祖宗墓碑上的女孩子,一定是以后带领我们那里致富的人,一定可以成为我的父母,亲戚朋友,族人都值得骄傲的人……无数的第一个都将因我而改变,无数的荣誉都将伴随着我的一生。青春真美呀!梦想真美呀!未来真美呀!

人家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有千千万万个理想,我有天大的抱负,可都抵不过现实。

现实是,我们家很穷,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我读初三的时候,虽然我哥在外边打工,陆陆续续会寄钱回来。改善了一些家里的条件。可是我父母是一个特别特别重男轻女的人。他说过一句话,“你哥哥是个男孩子才读到初中,你是个女孩子永远别想超过他。”这几乎是我到现在唯一的,清楚的,无比清晰的,深刻的一字不漏的能复述出来的父亲所说过的话。

父亲啊!

你怎么能如此的残忍?哪怕你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你可不可以?因为女儿晚上八九点钟还走在那一条荒芜又恐怖的求学之路上而骗我一下。

你可不可以?因为女儿曾经差点被狗咬而吓的几年做梦都梦到被狗咬而委婉一点。

你可不可以?因为女儿招人欺凌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退缩的去学习而不要那么大声。

你可不可以?因为女儿三年在学校经常没有热水泡脚让咳嗽整整伴随了我三年怜惜我一点点。

你可不可以?因为女儿三年在学校没有吃过太饱的饭而稍稍的哄我一下。

我知道你们没钱。你可以告诉我,父母都是爱你的。只是没有钱,我们无能为力。你再等一年,如果我们有钱了,一定送你去读书。你也可以哄一下我,说父母没有钱对不起你,你理解一下父母。哪怕你们不会哄我,也稍稍的不要那么残忍。不要那么无情,不要逼得一向温顺的我去反抗你们。哪怕我是个女儿,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你们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那我这么多年来这么拼命,这么努力,这么吃苦,这么任劳任怨有什么用?既然你们想我反抗你,那我们就对着干吧。你们想叫我学着有礼貌,以后嫁个好人家。我偏偏要趁有人来的时候摔东西摔门,让你们脸上无光,让没人敢娶我。你们觉得早睡早起身体好,我偏偏要晚上看电视,白天睡觉。妈妈以前最自豪他的厨艺,我偏偏不吃她煮的菜。你们觉得出去打工好,我偏偏不出去,我就要在家睡死。从今天起,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你们觉得什么好,我一定要去破坏它。你们觉得我应该变成什么样,我一定要逆道而行,逆你们而行。你们骨头硬,你们有骨气,你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从来不会向子女低头,尤其是像我这种不值钱的女儿。那我们就耗着吧,耗到你们后悔的那天为止。

我想每个孩子都会经历青春叛逆期吧,现在想想,青春叛逆期应该就是在求自己想得到而没得到的东西。一句话,求而不得是所有叛逆期的症结所在。我想我缺的应该是那一份充满安全感的爱。我要的可能未必是父母送我去读书,而是父母的一份公平的,无私的爱。可是很遗憾的,这份爱一直到现在我都从来没有得到过。也许这就是原生家庭带给我的遗憾吧。这种遗憾也许会伴随着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