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就好比那年你合上电脑,忘记祭坛里的一切,然后从警察那里听到尹家默突发心脏病猝死的官方消息。
“你会很悲伤,然后忘掉他,继续去看你最爱的日升日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活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不敢面对阳光,像只下水道里的老鼠。”
鬼影直起身来,略过僵在原地的李振,向阳台走去,锋利的骨爪随着肢体动作无规律律动着将沿途的一切撕的粉碎。
“可你又是何必呢?明明好不容易才从那座吞噬希望的精神病院逃出来,又何必坚持你那可笑的想法,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鬼影转过头,在微弱的光线下再次幻化出已经腐败的尹家默那张脸,似笑非笑的用尹家默的声音补充:“阿振,我可是一直都希望你能忘记那些不幸好好生活的啊。”
李振的狂笑症被巨大的恐惧震慑到无法出声,只能痉挛着倒地抽搐,痛苦中回想起这些年来时常梦见的尹家默,梦里的他也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劝说自己放弃追查。
“嘿……咳咳……原来都是你搞得鬼。”
李振艰难地抬起头和鬼影对视,眸中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你跑不了的。”
鬼影再次变回它自己的脸,低声怒吼道: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的阻拦我?临海镇一次,金汇大厦一次,六巷口一次,人民银行一次……一次又一次,若不是你这愚昧无知且卑微的蛆虫,主早就可以享用到祂虔诚的信徒奉献的祭品!”
鬼影将利爪刺进李振的胸膛,将他从地上挑起,像是挑起一只破麻袋,“知道吗?在我眼里你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你这没有理智和信仰的蠕虫只会玷污主的餐桌!可我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你,却换来你疯狂的阻挠!
所以,我思考了一下,或许应该让你永远也不再有阻止的我的能力——轮椅怎么样?你大可以坐在上面,看着祭祀的开幕大典上曾是你最熟悉的人成为主的餐食。”
胸膛被刺穿的疼痛令李振浑身连颤抖的力气都不再有,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李振明白梦境和现实的映射已经导致自己的肉体也受到了同样的创伤,最好的结果也不外乎是肺叶刺穿。
但疼痛也得以暂时驱散了他的恐惧,狂笑症没有了压制,难以遏制的病态笑声在强烈的窒息感中将整个寂静的梦境搅得稀碎,肉眼可见的裂纹遍布在整个梦境,鬼影被裂纹波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利爪却不依不饶地刺向李振的四肢和咽喉——它要废除李振的四肢和声带。
“滴滴滴!”
吵闹的闹钟声突破梦境的梏制响起,李振另一条完好的胳膊上也突兀地冒出一丝血迹。那是李振留下的一个后手,现实中,简单的定时装置上的大头针已经扎破了他的胳膊。
如果仅仅是这个定时必然做不到把已经被鬼影特意禁锢在梦境里的李振唤醒,但意识体的疼痛和狂笑症带来的肉体和意识形态的双重痉挛已然将整个梦境压迫的支离破碎,而这个定时则正好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梦境再也没有维持的能力,梦中的一切都在刹那间破碎。
鬼影不甘地发出愤怒的尖啸,在裂隙中探出利爪刺向李振的脑袋,却只来得及在其额角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就被裂纹吞噬在一片苍白中。
——
“滴——”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候在外面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你们谁是伤者家属?”
身着警服的中年人紧张地凑上前来,身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医生,我是,他怎么样了?”
医生打量了一眼中年人,似乎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有些讶异道:
“龙局长?您是他的……”
“儿子,他是我儿子,跟他妈妈一个姓。”
医生点点头,没再过问,“令郎是肺叶被刺穿,血渗入了肺里导致的窒息,不过还好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还是需要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24小时,确认之后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龙华总算松了一口气,紧张从脸上褪去些许,紧接着就是掩不住的疲惫,龙华摇晃几下,扶着走廊的长椅坐下。
刘青山赶忙过去搀住龙华,愧疚道:“龙局,我……”
龙华摆摆手打断了刘青山,“不能怪你,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见刘青山和凌云还想再说什么,龙华指了下手术室,“别喧哗,什么话以后再说。”
其实龙华一直都明白自家孩子的想法,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行为和固执他都能理解。
毕竟尹家默、凌云、李振这亲如兄弟的三小只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尹家默的死即便是他也愤慨不已,更何况是亲眼目睹了尹家默死亡的李振。
可他没想到的是,孩子终归还是继承了他母亲的性格,认定的事情总会咬牙坚持,哪怕碰的头破血流。
只是这一切的水太深,发生了这么多诡案,上面却连个重案调查组都没派遣过,就像是有一层密不透风的黑布将整个南港笼住,龙华数次的上报和求援也总被刻意忽视。
而那一起又一起的悬案,龙华又怎会察觉不到其中隐秘的联系,这其中的诡秘和一次次疑似超自然的场面一度让龙华无从下手,这种危险的情况他又怎可能允许李振追查。当年他已经失去了妻子,现在他绝不能忍受再失去自己的孩子。
……
夜风吹拂的南港有着临海城市特有的风景,如同四通八达的道路如同错综复杂的蛛网平铺在黑夜之中,而南港市最高的建筑金汇大厦就矗立在整个城市最繁茂的地段上,伴着璀璨的光,犹如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
而本该金光璀璨的大厦顶端却被黑夜笼罩,凌云站在金汇大厦的天台上,于阴影中俯视南港。
每一起案件在他脑海里浮现,具现成一座座相应的建筑地标,与现实的地理位置相对应。从“七杀案”到“梦中杀人案”每一起被他和李振怀疑或确认有关联的案件被化成一块块连线拼图。紧接着是多处教堂等宗教聚集地被点亮,和之前的那些地标连接在一起。
凌云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宗教意味,但他无法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良久之后,凌云缓缓闭上眼睛,指节轻敲着眉心,一无所获,凌云叹了口气,遥遥望向远处的南港市第二人民医院,
“李振啊李振,你究竟在梦境里见到了什么?又在隐瞒着什么?”
这已经违反了当初两人一间的约定,也就是说从李振私下隐瞒情报不共享的那一刻起,约定就已经作废了。
凌云一直都知道,只是默不作声而已。直到李振这次栽在超出认知的诡异梦境里,凌云才算明白李振所隐瞒的东西究竟有多危险。
长此以往,就算是李振掌握了某种危险的线索,恐怕也会隐瞒下来,然后提出分道扬镳的借口一个人去拼命。
凌云叹了口气,看样子,有必要和李振好好谈谈了,他可不想哪一天突然就被通知参加李振的葬礼,看着熟悉的人依次变成墙上的一片黑白。
不知名的角落里,被阴影覆盖的地方,人影睁开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浑浊的眼睛。
“唔,又失败了……”人影喃喃自语,风吹起人影的黑袍,一道道狰狞的诡异的血痕遍布人影的躯体,“梦境的碎片,真是刻骨铭心的疼痛啊!”
人影似乎在享受痛苦一样,仔细感受着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并为之陶醉。
牠抬起胳膊,伤痕处有一处不显眼的利器贯穿伤,那是梦境破碎时侥幸逃脱的猎物反击造成的,却似乎被判定在了梦境破碎的伤害里,导致迟迟不能愈合。
人影将干裂腐败的嘴唇凑向伤口,像是舔舐着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如痴如醉。
又一道古怪的身影出现,看向人影的时候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位对你很失望。”
人影没急着理他,依旧如痴如醉地吸食自己的血液。
“多少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会?”
“已经够久了,那位已经不耐烦了。”
“那就让他继续等!这里是我献给主的场所,让他滚远点,别误了我的大事!”交谈破裂,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我会如实禀报给那位。”
人影冷哼了一声,盯着某个方向,“一只只知道偷腥的狗而已,可笑的官威。”
像条隐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等待着反噬的良机。
南港精神病院。
病人们大多已经回去休息,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娱乐室磨蹭,然后在护士们的威逼利诱下乖乖回去。
病房区的第五楼最深处,这里是关押重症病人的地方,其中不乏有犯下重案的危险份子。
相较于喧闹的普通病区,这里的黑暗幽静犹如寂静的炼狱,在无声中演绎着人性的疯狂和恶。
“零七号,吃药了。”厚重铁门下面的小窗被拉开,一股异味从门后传来,中年护士皱紧了眉头,将一次性托盘胡乱塞进门洞便匆匆离去。
这里是重症区中最严密的地方,里面一至十号全是不知究竟是真精神病患者还是以此借口脱罪的穷凶极恶之徒。
这里通常会有专人把守以及治疗、审讯,对于她们这些普通重症区护士而言送药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至于那些“病人”们吃不吃,自然用不到她们来操心。而这里面的事,也不是她们所能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