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一大段话,像是将自己的生平都说出来了又像是什么也没说。但无疑足以令众人不在起哄,却有了各种疑问。
“天文?姐姐好酷!天文难吗?”“姐姐这样的还叫失败那我以后的怎样才能算如意啊。”“那姐姐去了哪些地方啊?都发生了什么?”……
浮生觉得现在的大学生可真朝气,像高中学生似的,对他们的问题却是一概不答。
“好啦,你们还有课的吧?快上课了,你们去上课吧。让学姐和老师叙叙旧好不好呀?”
为欢满脸笑意,打断他们,话说完又接:“不让也没用,老师现在是自由时间,被我预定了的。”
一群人也笑,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教室。
因为教室等会儿还有别的老师来上课,所以她们帮老师收拾好了东西为欢索性就同老师站在教室外边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有时候还会笑起来,有时也会看下浮生。
浮生在一旁等,没听为欢与老师的对话,只是有时候在她们笑时望过去。
聊完之后老师走过来对浮生说:“真是个优秀的孩子,快乐些就好了。”
浮生礼貌的笑:“会的。”
老师便摇着头走开了。为欢临了还不忘说:“老师你等我下次来!”
老师没回头也没应声,但脸上挂了笑。
为欢又带浮生四处转了转,跟浮生说学校哪儿变了,哪儿没变。最后为欢抱住浮生:“我们和好好不好?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泪落进浮生的脖颈,浮生闭着眼:“好。”
浮生的泪也落了下来。
她这次来这儿就是为了同为欢握手言和。为欢会在近期来这儿看老师是她特意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就算为欢没找到她,没躲到她伞下,她也会去为欢老师那儿,找到为欢。
她身患绝症,时日不多,唯一能做的便是与过去握手言和,不给自己留憾,也不让为欢留憾。
她们相似。浮生很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也知道为欢和自己一样,为当年耿耿于怀。如果她不回来的话,那她们一定会拿着从前时不时在心上划一下。可能随着时间的变化,划痕会越来越轻,但无论怎样,她们心上总是会被划一刀,很轻,但足以令人难过。
她们不提当年。她们知道,无论当年怎样,她们现在都选择了对方。
彼时她们坐在一家咖啡店内,为欢想知道浮生的现状,浮生搅着咖啡:“现状就是找个理想的地方死去。”
为欢拿这当笑话:“问你现状,没问你以后。”
浮生哪还有以后?浮生抿了口咖啡,笑出了梨涡,刚要说什么又被一阵电话铃声终止。
浮生当着为欢的面接起电话,毫不顾忌。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浮生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就将电话挂了。话题也被岔了过去。
为欢没觉得有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去问内容,毫不多想地接过浮生的话茬儿。
为欢怎样也不会想到,浮生其实已在这次的见面为她以后的离去作了暗示。
接下来是几天,为欢带了浮生去各种好玩的地方走了一遍。
她们住在宾馆里,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们确实像从前一样好。
时光好像从未带走什么。
浮生同为欢讲了这几年她看过的星空,走过的地方,遇到过的人。
为欢也同浮生讲她这几年经历的事,讲猫儿现在死去了,讲她也独自去做过她们曾约好一起去做的事。
她们以别样的方式参与了对方缺席的那几年。
逛完这座城市后,浮生拒绝了与为欢同行。
“怎么了?不回家吗?”
浮生摇头,说自己还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过去处理。
“那我跟你一起去。”
浮生说不用,反正她到时候瑶回去,让为欢先回去。
为欢不肯,说什么也要一起去。浮生无奈的答应。两人打算再玩两天就随浮生去看看浮生读大学的城市。浮生说她在那里工作。
浮生又没守信,她在答应为欢的第二天就独自走了,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仿佛她的出现只是为欢的一场梦。
为欢带着不好的预感拨打了她从浮生那千方百计要过来的电话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浮生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为欢啊,老板催的急,没来得及叫你。等我忙好了工作你再过来吧,我也好陪你。”
为欢的心放了下来:“吓死了,还以为你又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再不和我联系。”
浮生说:“哪能啊,我们这么好。不说了,老板叫了啊。”
为欢应好,电话就立马被挂断了。为欢苦笑了会儿,有立马收拾东西,要去找浮生。
可浮生就像从前一样,杳无音讯。为欢每次打电话过去时提示音都是关机。
为欢想去浮生工作的地方找她,但她忽然意识到浮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工作。
像浮生那样的人,哪儿会有工作?她就是自己的老板,心血来潮了写个文章,从来都是想去哪就去哪。就这样的,哪里会有工作?就算有,也不可能老板催那么紧。
为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却无可奈何,因为她只有一个浮生已关机的电话号,再无任何可以知道浮生消息的途径。为欢没了法子,只好先回家。浮生说了她会回家的。
直到几天后有人找到她:“是宋为欢吗?浮生有东西留给你。”
她急忙问浮生在哪。那人有些支吾,半天才说:“本来浮生让我等你找来再给你,但她哪会让你找过来?我见过你照片,想着她或许仍是想将东西给你的,便自作主张来找你了。”
为欢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说这些,疑问还没问出口就听见:“浮生她因病逝世了,就在前两天。”
为欢不相信,明明前几天还在和她笑和她闹,和她说她读大学的城市很美的人,怎么突然因病逝世?怎么会,因病逝世?
那人索性全说出来了:“浮生得病已经有一年了,是癌症。她没让几个人知道。她病了还不安生,不肯好好住院,还要去各种地方。十几天前医生已经勒令她住院好好休养了,她又跑了出去。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来找你了。后来问她,果然是。我问她为什么这样了还要来找你,她说‘为了拔掉对方心头的那根刺’。她回去的时候很快乐,是我自认识她以来她笑容最多的几天。来找你那会儿医生也一直催她了,她每次都答好,都说知道了,但迟迟不回去。”
一直忍着眼泪的为欢终于还是没忍住,有些艰难的开口:“她...葬在哪儿了...”说话时她已经看不清那人的脸了。
那人说:“她将身上的器官能捐的都捐了,骨灰也依她意撒入了大海,墓碑在一处墓园里。你要去看看吗?”
那人告诉了地址,为欢立即要去,而后想起那人来找她的初衷:“她有什么留给我?”
为欢手中随即多了一把钥匙,那人又说了个地址后道:“浮生一向爱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清清冷冷的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天上孤月。我倒是难以想象她会与你是挚友。我以为你听到消息会像她那样处变不惊。她连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为欢自听到浮生的消息眼泪就没有停过,止不住似的,擦了又流。听了这话她摇了摇头:“我们有相似的灵魂。”
“浮生也这么说过,你们俩真有意思。”那人乐了,“你也别难过了,浮生说人还是快乐些好。不过能哭出来也是好的,我从未见浮生这样畅意的哭过。”为欢在去浮生的墓碑处时脑海里一直在想她们重逢那日的事,猛地发现其实那天浮生就开始在为分别做准备了。为欢却从来没觉得奇怪过,居然会觉得浮生说的现状是开玩笑,对浮生几乎每日一响的电话只当是工作。要是她多问一句,多关心浮生一些...
她这个挚友当得太失败了。
浮生的墓碑立在浮生就读大学的城市的一所墓园里。到了墓园为欢很快就找到了浮生的墓碑。墓碑不高,上面有张浮生的黑白照片和生卒年育儿,还有一句话,确切的来说是一个词:浮生几何。
为欢在来墓园的路上去花店买了一束满天星,放到墓碑前时看到了这句话。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又布满泪水。
她摸了一遍那四个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又...你又食言...你说好要带我去你大学看...看一看的...你说过你会回家的...”
其实是她不守信,她食言而肥。那译文是她先说出口的,可她没做到。
“浮生像梦一样,但为欢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为欢说。
“为欢像梦一样美好,浮生为她做任何事都不够。”浮生说。
为欢才没有像梦一样美好,但浮生真的为她做了任何事。
浮生也没有像梦一样,为欢却从来不愿为她做个什么。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生命短促,世事不定,如同一番梦境,得到的快乐,能有多少呢。
如今浮生的梦境结束,得到的欢乐,也确实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