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怎样心绪起伏波涛汹涌，日子该怎么过倒也还是一天天怎么过去。
正值夏日，阳光明媚到刺眼的程度。
阿韫与我靠在大红色有些掉漆的宫墙边闲话时，我无意间抬头，便看到面前走过一个宫装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婢女。
女子大概比我大一点，眉眼如画，不似浓妆艳抹的色彩画，倒像水墨山水画，清淡优雅，黑白分明，周身满是淡雅的书香气质。配上一身黛青色衣裙，不似俗人。
在我细细打量这个女子的时候，她也正巧向我看来，目光撞了个满怀。
偷瞧被撞见，我略带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正准备装作随意地移开视线时，她却抿唇一笑，神情柔软到没有一丝敌意和攻击性。
恍若烂漫莲花开。花开之时我的耳畔依稀也有鸟鸣花香，潺潺流水。
短暂对望之后她便走开，回了自己的屋中。
阿韫瞥到那女子时，明显情绪不好，不自觉的紧了又紧原本轻握着我的手。
我吃痛，“阿韫一一”
阿韫这才回过神来，那抹黛青色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她蹙起柳眉，愤愤道：
“她就是那个蔚斐，不过是昨夜被传去侍寝了，便如此矫揉造作目中无人！”
“身边的宫女是皇上赐给她的吧！呵……无非是来监视她的，她最好便一直这么装下去，若是被发现了表里不一，这辈子荣宠的路就断了！”
她自顾自的说着，原本七分娇艳的脸因为嫉恨有些扭曲，看不到与我谈笑时的似水温柔。我看着她，有些不是滋味，感觉阿韫突然有点陌生。
这么些日子，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阿韫，心蓦地就疼了一下。
突然就想到了刚刚女子的那一笑，我张了张口，还是说道：
“阿韫，你不觉得她是真的美到清丽脱俗吗？皇上又怎会不喜欢呢？”
阿韫却突然笑了，笑的有些凄凉，但还有更多的是讽刺，“谁还不是书香门第出身了，我慕韫若是家中无落道，又怎会……每个曾经脱俗的人儿啊，都会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重新坠落风尘！”
我愣了。
我不知道她的讽刺是对谁。
是对刚刚的女子，还是无知的我，或是她现在的自己。
她捧起我的脸，指腹轻轻摩挲，悲戚的眼神里盛满了一些什么东西，这次我却再也看不懂。
“这里的女人，善妒，愈发将自己扭曲。没错，我也一样。我会像个妒妇一样用尽她们曾经骂过我的最肮脏的词去骂像刚刚那样的人，去骂像曾经的我那样得了宠的人……但你不一样啊！”
“我得不了宠，我就想让你把宠全都受尽，你知道吗？！”
我懵懂的摇摇头，从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眼底的颜色，那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迷茫与不知所措。“我、我不想得宠，我只想离开这儿……”
“可是只有受宠，永远受宠，才能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阿韫明了的笑似是看懂了我的意思。
她还是没懂我的意思吗？
她的离开，指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站到后宫的高处，站到皇帝身边去；而我的离开，指的是离开这个皇宫，彻底离开。
我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心里乱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