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后山从来没有像这样的，这么亮堂过。
火把的亮光，蜡烛的亮光，好像要把这半片天空给染红了一样。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对这火焰竟没来由的，有些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呢？
我看了看白脸哥，他的脸色也不大好，而我爷常年来嬉皮笑脸的脸上，现在也挂满了严肃；更不要提老刘头，我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可以长时间地睁开。
奇怪，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严肃呢？
我又看了看村长，他的面色沉地快滴出水来了，不过看到他我就想起来，小虎呢？
我这才发现，队伍中已然没有了小虎的踪迹，而且村里他们好像都在叫着：
“小虎，你在哪？！小虎”
…………
清姐偏着头，想要再多想起来一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他们三个去后山的记忆被强行删除了一样。
白脸哥在旁边看着这副样子，就知道清姐想不起来了。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要我去找什么山鬼呢？”
清姐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总感觉这梦在暗示着我什么。”
白脸哥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在清姐光洁的额头，狠狠地弹了一下厉害的。
“哎呦！”清姐吃痛一声，“姓白的，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又是笑又是弹额头的，清姐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火药桶一般，要是白脸哥再来点什么，她指定要炸。
“听听，响不响，响就是好头，不响你就是头快坏了。”
白脸哥打趣着，从床边再回到了炭火旁：
“闹了半天，就是个梦，别想太多了。”
“可是——”
清姐还想说什么，却被白脸哥给打断了。
“清幺，再过几天，爷走了就十年了吧。”
提到爷，清姐沉默了一下，就连白脸哥刚刚敲她头，都是给放到了一边。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声嗯都是有些细不可闻。
“我早就找了人来安排爷的事情，放心吧，过两天就回去看他。”一想到爷，清姐的眼眶也是有些泛红。
记得小时候，爷对她是最好的，虽然学唱戏的时候严了点，但平时都是和颜悦色着，待她也如同亲孙女一般。
是的，如同。
其实，她不是亲生的，自己的亲生父母？清姐已经记不大清了，好像从记事开始，他们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清姐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种种念头尽数压下，她不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母会回来找她或是有一天会相认，但这么久过去了，这样的念头也就慢慢的淡下了。
“那这回我们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见了。”
白脸哥提议着，也没管清姐那看着自己逐渐睁大的眼睛，眼里有些……嗯……紧张？
…………
通往村子的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
上海是个大城市，刚出来那会儿路面还好，但这马车坐了十多里出来后，渐渐的路面就不平坦了。
不过这也难怪，村子里不算发达，甚至可以说是落后，路面能平坦才怪呢。
清姐坐在马车中，眼睛微闭，脸上布满了祥和与轻松，这就是要回家了，如同漂泊不定的芦苇去找根一般。
她的思绪，慢慢飘到了那一天，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有些圆，明晃晃地月光，把爷的相貌照的一清二楚。
爷的书桌靠着窗的，听他说这是什么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爷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在一个本子上记日记。
日记上的东西千奇百怪，什么的都有，有的时候就写一整天发生了些什么，有的时候会写一些奇异瑰怪的听起来像小说的东西，有的时候就会写邻里乡亲的八卦，总之就不像个日记的样子。
明晃晃的月光，清姐悄悄地打开了一丝门缝，想着去厨房找点吃的。
去厨房的路上必然要经过爷的书房，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蹑手蹑脚的，一步两步，小心翼翼。
路过书房的时候，她清楚的听到，爷在里头说话：“清妹现在也这么大了，可以让她试着跟我学学唱戏，有门手艺在，将来起码饿不死。”
清姐听着一暖，蹑手蹑脚地拿回在厨房找到的吃的，打算返回房间。
“只可惜，也不知道这孩子亲生父母是谁，不然还能找回去……”
后面的话，她听不大清了，好像从这一句开始，脑子里就变成了空白的一片……
…………
白脸哥咿咿呀呀乱叫的声音，将清姐成功的拉回了现实，到也怪不得他，这一颠一颠的，真的是要把他人给弄散架了，更何况，马车里还带了那么多东西。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
白脸哥随手翻了一下，翻出了清姐唱戏的戏服：
“姐姐，我们这是去祭奠的，戏服你也带上？”
清姐将戏服拿过来，仔仔细细地叠好了给放回原处，嘴里解释道：“爷最喜欢听戏了，所以每年我都会回去唱戏给他听的，这可不能不带。”
“反正爷也听不到，何必这么认真？”
“你忘了？爷不是说过吗，戏迎八方客，三分人，五分鬼，爷听得到的。”
白脸哥看着清姐手里的戏服，沉默了一下，继续回头捯饬着，不过这回不是再找她的茬了，而是在叠衣服——把那些有些皱了的、没叠好的衣服给重新叠上。
清姐松了一下气，仔细端详着白脸哥，今天的白脸哥穿了一身黑装，白白净净地脸上，五官有些精致。
她默默地将身后的一身大红衣裳给藏好了，一同藏好的，还有凤冠霞帔，与她那一丢丢的小小心思。
听爷说过，要是将来有看上了的小伙子，一定要领回来，姑娘要穿着大红的衣裳唱戏，男方一看，要是爷觉着顺眼了，就可以和女方同台对戏。
只可惜现在爷不在了，不能给他看着顺眼。
不过——
“要不要，穿个看看呢？”
清姐偷偷看了一眼白脸哥，这个念头刚升起来，脸腾地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