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观战的众人才反应过来,一时掌声雷动,叫好声、呐喊声响成了一片,又过一会儿,台下百姓齐呼:“和萨那!”“和萨那!”
南诏人向来尚武,“和萨那”是他们对勇士的最高称呼。
此时的无期又回到了看台上,南诏王捋着胡须,豪迈大笑,对他愈加的欣赏。
阁罗凤原本就有和唐之心,他虽然不知道臧锋是谁,但提起此人时,从蒙崇义钦佩的眼神中可以判断出来,一定是个大人物,燕无期是他的徒弟,想必身份也低不到哪去,如此一来和唐之事就更加稳妥了。
但阁罗凤眼中似乎只有政事,好像把刚才女儿嫁人的事给忘了。
燕无期见时机成熟,面向阁逻凤朗声道:“在下得到师门密信,我朝圣人已经同意罢兵,钦命我几位叔伯为谈和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阁逻凤十分开心,哈哈大笑道:“我南诏与你大唐向来情同手足,如今冰释前嫌,实乃我国一大幸事!”说完这话,他用力地拍拍了无期肩膀,又道:“小英雄身手了得,堪配‘和萨那’之称!你手中那把长剑是何神兵?可否拿近了,让本王瞧上一眼?”
无期恭敬地把宝剑递了过去,阁逻凤抽出来端详了半天,剑鞘虽不甚华丽,剑身却锋芒毕露,只是轻轻弹了一下,便嗡嗡作响。他心中感叹:“这绝非一般材质所造,若唐朝将士人人都配有此剑,南诏断不可与之争雄。”想到此处,不禁一酸,其实他想的太多了,普天之下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神兵利器,秦克己对无期视如己出,才给了他这样的宝剑。
阁逻凤也欣赏罢了,正欲插回剑鞘之时,目光被剑穗底部的那半块水苍玉深深地吸引住了,他惊讶了半天,问道:“这玉佩你从哪儿得来的?余下的半块呢?”
无期见他面色突然凝重,料想这玉佩定然关系重大,便如实答道:“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他叫什么?”阁逻凤急速地问到。
无期向来机警,在没摸清楚对方意图之前,从不多说话,当即打哈哈道:“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阁逻凤见他不肯说,倒也没强求,又问:“可有余下的半块?”燕无期便把天纵的“相思骨”递了过去,剑端同样缀着半块龙形玉佩。
“是了!是了!”阁逻凤神色怪异,自顾自地说到。
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确实是我南诏舍龙阁众位族长的信物!你必须要告诉我它的来历!”
燕无期有些恼了,心想:“我敬重你是凤大哥和百花公主的父亲,也不想伤了两国和气,才如此客气,我非你国民,你这蛮王又怎能命令我!”
坐在旁边的蒙崇义听他们谈起了“舍龙阁”,一时也来了兴趣,刚一回眸便看到了这块龙虎玉佩,他是舍龙阁的领头人,位列于众族长之上,对这玉佩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蒙崇义蛮横地将宝剑从阁逻凤手中一把夺了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不是舍龙阁的信物!”
他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拥有同样图案的完整水苍玉,放在上面对比了一下,并拿给阁逻凤看,只见齐瑾瑜送给他们哥儿俩的玉佩合在一起要比蒙崇义的这块大上一圈,而且是不规则的圆形,有些边边角角,蒙崇义那块则是完美的圆形。
“这…叔父,这是为何?”阁逻凤也很纳闷。
蒙崇义又端详了半天,见这玉的材质确实为水苍玉,便更加好奇了,水苍玉是蓝田玉的玉芯,坚硬程度远超黄岗岩和大理石,天底下能破开它的兵刃屈指可数,这玉佩怎会被劈成了两半呢?
随后便对阁逻凤道:“确实非我族内信物,一来形状不合,二来舍龙阁信物共有六块,其余五块分别在各位族长手中保管,我每月都有查看,并未见丢失或损坏。”
说罢,又将宝剑还给了无期,还不忘冷嘲热讽一句:“想必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刻意仿造的,真是笑话,我舍龙阁的信物传承了上百年,岂是轻易能模仿出来的?”
见是一场误会,阁逻凤释怀大笑:“既然并非我虎国的信物,这玉的来源本王也无权再过问,两位少侠既能得到此物,也是与我虎国有缘,好生保管就是。”
宁佳儿见父王心情大好,便趁机小声问他:“那我就不用嫁到吐蕃了是吗?”
阁逻凤道:“这些琐碎小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谈。”他又看向札克玛,却并未追究他刚才对自己无礼一事,笑道:“联姻的事情,咱们回头再议,使者你看可好?”
眼见事已至此,札克玛也说出来什么,赔笑道:“全凭大王做主。”
阁逻凤一拍桌子,说道:“还有一事差点忘了。”他冲着阁武恩道:“吐蕃赞普既已把奴隶送来了,无论接受与否,我们总不能慢待了他们,你带人去迎接一下吧。”
阁武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诈,应和一声后,起身离开了。
他刚动身,燕无期顿时恍然大悟,方才一直困惑自己的事情终于想通了!于是拉上凤迦异便走,急匆匆道:“凤大哥请随我来!小弟有急事告知。”
两人沿着河岸走出去好远,直到四周再无一人,颜天纵和宁佳儿见他们神色匆忙,也快步跟了过来。
凤迦异喘了口气,道:“燕兄弟有话可以直说,我信得过你。”
燕无期问他:“之前细作传来消息,说吐蕃送来的奴隶已经过了边境,对吗?”
凤迦异点头称是,又补充到:“明日便可抵达剑羌。”
“请问凤大哥,剑羌据此有多远?”
凤迦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实答道:“约有四百里。”
燕无期双手一拍:“那便是了!吐蕃送奴隶一事必定有诈!逻些距离剑羌约有两千里,札克玛三天前才提出要娶百花公主,就算他当时便飞鸽传书给吐蕃赞普,一支五千人的奴隶队伍又如何能在三天内集结完毕并奔赴上千里呢?”
凤迦异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不太敢相信,猜测道:“也许札克玛在来南诏之前便有了联姻的想法呢?于是便带了五千的奴隶作聘礼也说不定,如此一来,燕兄弟方才所说之事就完全有可能发生了。”
无期心想:“凤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总觉得事有不妥,内心无法平静,于是劝他:“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是五千之众,足可以改变一座城池的得失,凤大哥不得不防啊,而且还有一事…..”
宁佳儿见他吞吐难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不光阿兄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燕兄弟但讲无妨。”
燕无期一咬牙,便把那天夜里撞见吐蕃使者私会蒙崇义和阁武恩一事说给了他们,以前不说并非他害怕蒙崇义等人报复,只因无凭无据,无端中伤凤迦异的爷爷和叔叔,非君子所为,如今事情紧急也顾不了许多。
“此事我师弟可以作证!”无期随即看向了颜天纵,他亦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凤迦异双眼有神,一言一字铿锵有力。
他所相信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曾救过自己的唐朝少年,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先是城外无端遇刺,后又从父王那里听说了他们三人之间的权力制衡,更加坚定了阁武恩确有篡逆之心。
于是凤迦异告别众人,想要立刻赶往剑羌,去探查那五千人的真假。
颜天纵本欲陪他一同前去,刚要说话就被无期给拉住了,“你我有伤在身,不方便再长途奔波,去了非但帮不到凤大哥,可能还会连累他。”
天纵刚要辩解:“我这是小伤......”
无期瞪了他一眼,生生把话给他压回去了。
凤迦异大方一笑,表示理解:“两位兄弟你们好生休养,我只是探查,并不与人动武,尽管放心。”
燕无期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凤大哥,你们总提到的舍龙阁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迦异一心想尽快赶到剑羌,便琢磨怎么才能简单明了的把舍龙阁解释给他。
他略一沉思,说道:“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一个和一剑宗一样的门派,人数虽不多,却都是南诏的顶尖高手,与一剑宗不同的是,你们是纯粹的江湖组织,舍龙阁却直接听命于王族,领头人是历代的大族长,其余五族每族派一人作为长老,负责监察以及参谋,以前舍龙阁弟子全从南诏子民中选拔并授其武艺,自打爷爷当了领头人之后便放宽了条件,从中原找了许多江湖中人作幕僚。”
无期心中有了大致的了解,又问:“舍龙阁的弟子和幕僚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呢?”
凤迦异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只听令于各位族长和我父王。”
“那,舍龙阁在哪呢?”无期壮着胆子问,他生怕凤大哥嫌他话多,再恼他。
凤迦异远不像他想的那样小气,只是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反问到:“你说的是舍龙阁的堂会在哪吧?”
“对对对!堂会!在哪呢?”无期嘿嘿一乐。
凤迦异道:“太和城往南两百里有个地方,叫‘蒙舍川’,那是我族的发源之地,城内有一处塔林,舍龙阁的堂会就设在那里。”
待凤迦异兄妹走远之后,颜天纵狡黠一乐,问无期:“你刚才拉住我,莫不是想去舍龙阁闯一闯?”
燕无期点了点头:“齐师兄参不透这块玉佩有何奥秘,南诏王又如此看重,它定非寻常之物,既然是舍龙阁的信物,那里说不定会有答案。”
“好!那咱就去趟舍龙阁,看看南诏的顶尖高手长什么模样,对哦,在什么地方来着?”天纵挠头道。
“蒙舍川!”
“对对对!往南二百里,蒙舍川。”
无期又道:“先去驿馆带上鬼方,省得再因言语不通而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