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一行人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负责那宅子的牙行。
牙行里人来人往,身材肥大的男人口若悬河,给人介绍手里的地契。
姜许乾旁边的小混混嘴里叼着草秆:“爷,你说的那宅子,就是他手上的。”
他伸出手,姜许乾随意扔给他几块碎银子,冲着他招招手。他矮身哈腰:“谢谢爷!”说完便猫着腰跑开。
沈若轻敲头上的幂篱,走进去坐下,在桌上扔出大块的金元宝,随手一指那在堂口给人卖房子的人:“你,过来。”
那人眼里发亮,将手中的地契交给旁边的人:“爷,我去去就来。”
他身形壮硕,跑过来时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笑着开口:“小姐,您叫小的来,是为何事啊?”
他说完,姜许乾、惊蛰和魏宣在沈若身后一字排开,穆司白和墨桓则在他身后两侧站定。
他脸上的肉一颤,低着声音问:“这位小姐...您...”
沈若手上敲着桌子,看也不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抹一把脸上的汗:“小的王二...”
“哦——王二...”
王二弓着腰,连连点头:“是,是小的。”
沈若声音发冷:“镇子里最大的那个宅子的地契,在你手上?”
王二周身的威压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应声:“不不...不敢,那地契确实在我这里,却不是我的。”
沈若嘴角扬起淡薄的笑意:“确实不是你的。那宅子原来的人呢?”
“原来...原来哪有人啊?宅子是新建的,您若要住,也该是十成新的啊。”
他眼神闪烁,不过是为了多挣几个钱,便谎称那里从未住过人。
沈若摘下头上的幂篱放在手里,转头看向他:“哦?”
这一声里带着威压,王二心头发麻,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话。
他们就这么看着他,一声不吭,却也绝不让他觉得轻松。
气氛凝重下来,牙行里的客人心惊胆颤,转身就溜。不过半刻钟,本来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地方就变得空荡荡的,几个牙子躲在里面偷偷的看一眼外面,又很快的躲回去。
王二身上的汗越来越多,明明不是炎炎夏日,却衣衫浸湿,汗流浃背。
他小腿肚儿打着抖,颤颤巍巍的就要站不住。
掌柜害怕出事,一溜小跑的过来,在穆司白背后弱弱开口:“这位小姐,可是王二怠慢了您?您消消气,莫要和他一般置气...”
沈若掀起眼皮看他,眼底像是淬了冰:“怠慢倒是没有,只是...王二,似乎,不怎么诚实?”
她佯装苦恼的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苦恼被人骗了。
掌柜身子发僵,连连应是:“是是是...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哪里对不住,我替他向您道歉...”
沈若手里把玩着幂篱顶上的尖角,似是没有听到。
掌柜的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心,似恍然大悟道:“他哪里做错了、说错了,您与我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该赔偿的,我也一定叫他赔给您,您看...”
王二嘴里发苦,这事儿...哪是能知无不言、用钱赔偿的啊!
沈若抬起头看他,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半晌后,她开口:“既如此...那你来告诉我,北边的那个最大的宅子,从前有没有住过人,如何?”
掌柜和王二对视一眼,他结结巴巴的开口:“这...这...自然是没...”
“嗯——?”
她拉长了语调,扬起的声音听得掌柜腿一软,就要跪下来。
“是...是有人住过的...不过那人已经走了许久,您若要住,我一定让它和新的一般无二...”
她手上的幂篱‘啪’一声被摔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问:“从前的人,把地契又交予你们了?”
掌柜一抖,颤声:“是...是...”
她目光移向王二,扯开嘴角:“王二?”
王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找到地契双手奉上。
沈若一手接过来,薄薄一张纸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她笑出声来:“嗤...这,就是你说的那宅子的地契?”
王二硬着头皮点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她把手上的‘地契’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语气阴沉:“造假,也该动动脑子!这也叫地契吗?!那宅子的牌匾都还在,是没人住过吗?!”
那地契上的章该是新盖的,看着远没有那房子来的久。
王二心里的小九九瞬间崩塌,他暗骂那些人没有收拾干净,俯身跪趴在地上,眼泪鼻涕混作一团,伸手想要去抓沈若的鞋子。
姜许乾跳出来,一脚将他踢开,手上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王二动也不敢动,哭着道:“从前...不...那宅子之前住过人,这地契...地契也是我们伪造的,但是...但是您放心,那里的人绝不会再回来,您可以放心的住。除了牌匾,那里与新的一般无二...”
沈若笑起来,嗓音清浅,却宛如平地惊雷,重重落在王二心头。她说:“谁告诉你,那里的人再不会回来?嗯?”
王二和掌柜猛然抬头,惊恐的盯着她。
只见她张开手臂,宛若回来复仇的女鬼,低头问他们:“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王二和掌柜哭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不知道您回来了,小的错了,我们再也不敢私自卖您的房子了...小姐,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呜呜呜...”
沈若瞥他们一眼:“之前我院子里的东西呢?”
掌柜爬起来,脸上涕泗横流:“都...都卖出去了...我们亲眼见你们被...被那些人带走,便以为你们不再回来了...是...是请了长工去收拾的...”
沈若眼底微凉,听到他话里的信息。被带走...么?
她拂袖起身,一只手戴上幂篱,朱唇微启:“我的宅子,诸位,可千万莫要再动了,记得了吗?”
掌柜胡乱擦一把眼泪鼻涕,连连应下:“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多谢小姐手下留情...”
她伸手压一下幂篱,矮下身,盯着掌柜的,笑道:“可...千万要记住啊...”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里,如恶魔低语。掌柜浑身一颤,腿一软又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