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到天已擦黑,才算是将所有取药的人送走,最后剩下的基本就是城内的,城外的怕天黑不好赶路,都已经早早离开。
只剩下一些收拾整理的活,何田儿将穆倾倾按在座位上不许她再动,同别人一起收拾着,穆倾倾坐在椅子上累得双眼发直,刚说了一个字,喉咙就痒,咳嗽了两声,何田儿已经将茶送过来,劝阻道:“姑娘,您今天说了一整天的话,嗓子都累哑了,这会就歇歇吧。”
穆倾倾将茶喝了下去才问她:“若不是咱们准备的药送完了,这些人是不是还不打算走啊?”
何田儿笑道:“送东西哪有人嫌少的?仗着咱们丹心阁名声好,又是皇家御用,不然,那起子贪心的人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来呢!前两年,别的药房也想学着咱们布药,不是被人同一拨人趁乱要了多份,就是被人围着差点连药房都被抢了。再不就是后来去看病的人都央激着说,一样的药别人可以免银钱领,怎么他们就要花钱,好好的看诊都不愿意花银钱了。”
穆倾倾稍觉意外,略一沉思,又点点头:“是,人心不足。”
阿勒已经帮忙将大件东西搬运完毕,此时走过来,对穆倾倾说:“天黑了,回吧。”
穆倾倾起身,问道:“你们收拾得这么快啊?”
阿勒点头,穆倾倾往屋内走了两步,又回头笑眯眯地对阿勒说:“不用跟着我了,这会子我要回去洗洗休息,不出门,田儿还没忙完,你力气大,看样子也不算累,不如留下帮忙。”
阿勒望着她,眼神闪了闪,何田儿已经在二人身后低下头,穆倾倾笑嘻嘻地扭头就小跑回了阁内。
抬腿迈门槛的时候险些同来人相撞,穆倾倾慌忙站稳,连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跑得太快了。”
一定神,才发觉眼前的人是陆植。
她立马站好,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植皱起眉头,张嘴便训:“走路都不好好走,你得学着稳妥一些,忙了一天难道不累吗?还这么有气力,不如一会儿把内经背下来。”
穆倾倾差点跳起来:“我才不背!”
许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过中气十足,假装清清嗓子后,又低下声音,作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道:“我累了一整天了,现在只想喝上一大碗凉茶,再好好睡个觉,书是肯定背不进去的,你若要逼我,我估计也得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我实在太累了!陆师兄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连饭都不想吃了,更不想背书啊!”
她的声音的确有些沙,虽不至于嘶哑,照比平时的清脆爽利已经疲态尽显,陆植听了出来,翻了翻眼皮瞧她一眼,随后才道:“饭还是要吃的。”
穆倾倾砸吧了两下他话里的意思,当场笑了:“对对对,听陆师兄的。”
陆植好笑地看着她变脸,没再说什么,穆倾倾见状立马开溜:“那没什么的话我先回去洗把脸,一会饭厅见。”
跑到前厅通后院的门口处她才停下来,心有余悸地回头去瞅,见陆植还站在原地,此时正扶着门口,头略微低垂着,像是有些不舒服,她有些意外,转过身,略带担忧地望过去,想仔细瞧一瞧,琢磨着,是不是他今天一整天累下来身体不适。
阁里有几个来回跑的伙计都中了些暑气,幸好后厨备了充足的凉茶,药房也备了许多驱暑药,症状不算严重,但陆植查看过后也不许他们再往外走,留在屋里,帮忙做些轻快的营生。
她还在想着,要不要过去问一下,见陆植已经抬腿迈了出去,步伐有力稳健,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穆倾倾这才放心,又一想,以她对陆植的了解来看,他不是个愿意露怯的人,平日又总一副事事成竹在胸的模样,仿若天底下就没什么事能难倒他,恐怕他就算是有点不适,也不愿意展露人前吧。
思来想去,穆倾倾决定一会儿去告诉芷青,让她伺候的时候多留点心。
原本想洗个脸,可浑身湿哒哒黏糊糊的,很是难受,衣服都贴在自己身上,动一下就不舒服,穆倾倾决定干脆洗个澡,她去后厨看了眼,有热水,叫了人抬到她的小院里,等回到房间的时候,何田儿已经回来了,见院子的热水桶,赶忙去收拾准备洗漱用的东西,穆倾倾见了赶忙做甩手掌柜,乐得清闲。
阿勒已经闷声将水桶搬了进去,何田儿一边帮忙兑水,一边小声抱怨道:“姑娘要想洗澡合该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哪有让你自己一个人洗的道理?”
穆倾倾已经脱完衣服,麻利钻进大木桶里,舒服得晃了晃,才道:“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洗个澡都不成了?你跟阿勒忙就是,不用管我。”
何田儿脸红了一红,穆倾倾笑得更欢,故意去逗她。
“外面本来就没多少事了,刚才陆大夫让我停下的,说你已经回屋了,让我赶紧回来伺候着。”何田儿小声解释着。
穆倾倾有点意外,但也没多想,吩咐何田儿道:“你去给我来一碗凉茶,泡着澡,再喝一碗酸酸甜甜的凉茶,最是舒爽不过!”
何田儿摇头:“这个陆大夫刚才就叮嘱过了,姑娘要是贪嘴,一定不能依着你,今日凉茶凉粥都别想了,你若不肯,自去找他理论。”
穆倾倾呼啦坐直了身体,不满道:“他怎么管得这么宽?你也实心眼,他不让你给你就真听听啊!你可是我的人,乖啊,听话,去后厨给我偷偷要一碗,避着点,别让陆师兄看到不就成了?”
何田儿立马用那种‘你真是太天真’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穆倾倾有种不好的知觉,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说:“陆大夫早就猜到姑娘你会这么做,他说了,后厨已经被交代过,不许给你,若是被他发现,要严惩的。”
说完还露出一副大使不得了的神情,穆倾倾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师兄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他还说什么了?”
何田儿回想后老实巴交地答道:“没别的了,陆大夫就说‘赶紧回去伺候你家姑娘吧,让她别贪嘴,好生吃饭,也别想着偷吃,后厨没人敢给她吃凉茶凉粥,我吩咐过了,违令严惩,她若是不服气,自来找我理论好了’,就这些。”
穆倾倾无言以对,摆摆手,有点垂头丧气,坐回了木桶,老老实实洗完澡换了衣服,在何田儿的一再提醒下去了饭厅,结果,就她一人,晚饭不比午饭,没那么多人,除了她,就陆植和公孙年三人,一问,公孙年已经吃完,陆植还没过来。
这可稀奇了,陆植刚三令五申让她好好吃饭,结果自己反倒不过来?
桌子上的饭菜可口,荤素搭配,看着倒是很有食欲,此时她洗完澡,去了大半的燥热暑气,肚子早已饿了,左右看看,犹豫着要不要等陆植来再一起吃。
想来想去,还是等着他一同吧,万一她先吃了,再被他逮住说教一顿就不划算了,再说,平日都是他等着自己,今天换她等陆植,就这么一回也不是等不得,总得讲点义气。
这么想着,穆倾倾老实坐下,可没一会儿就决定不在饭厅里等了,眼看着满桌的吃的不能下筷,简直是一大酷刑。
干脆直接去请陆植好了,也难得她勤快一回,尊一尊他这位老佛。
到了陆植居住的院子,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穆倾倾左右打量了下,与旁的院子无甚太大分别,也不像她的院子,她那里何田儿种了多花花草草,平日里精心打理,看着就生气勃勃,眼前的院子,就如同他的主人一般,没什么两样,板板整整的。
还在四处打量着,迎面碰到芷青,满脸担忧地走过来,见到她像是碰到救星,拉着她就急道:“姑娘,您来得正好,不知道公子怎么了,回来就瞧着他脸色不对,煞白煞白的,没什么血色,也没洗漱,刚才我叫公子去饭厅用饭,他说不想吃,但我听着声音有些不对,这会儿再过去,叫了好几声,里面已经没什么声音了!您说,公子会不会沾着暑气了?”
穆倾倾一听,也跟着着急了起来,问她:“那你怎么不推门进去看看啊?”
芷青难为道:“除了白日的洒扫,公子平常不让我们随意进出他房间。”
穆倾倾无语,拔高了声道:“眼下不是平常啊!这是非常!万一陆师兄出什么事怎么办?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死守着这些个规矩?真不愧是伺候他的人!一样的古板!”
芷青有些委屈:“公子将门反锁了,我想进去也没法子呀!”
眼看她要哭了,穆倾倾便不再多言,原本她的本意也不是揪着芷青不放,眼下是要弄清楚陆植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略一合计,她就让芷青领着去到陆植房间门前,自己上前去敲门,里面果真没声音,穆倾倾又抬手大力拍门,连拍了十几下,直拍得她手掌心都疼,穆倾倾再等不及,立马让芷青往后退,站定后,二话不说,抬起腿来就是一脚,门应声而倒地,里面立马传来男声的呵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