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琳琅
西北边陲的黄沙，总是随着吹不完的季风刮进孩子们的粥碗里，吃进嘴里，不时地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是孩子们还是吃的很开心，很干净。
孩子们的碗基本不用刷洗，因为被他们舔得很干净。要是有谁落下了一粒米，会被周围的人群起而攻之的。
对于曾经只能吃树根、草根和老鼠的他们来说，浪费一粒米都是犯罪。
李德坤领着这群孩子要进入银川城的时候，秦阳已经带着三十个精壮大汉和三辆大车追上了慢悠悠的李德坤他们，此时，孩子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两百多。
看见有人居然买了这么多孩童入城，守城千总忙将此事报知给知府大人。
银川知府听了守城千户的报告，派人将买主李德坤押到了城头。
“按照朝廷律例，‘设方略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为发配之罪，你这般买卖人口，恐怕不妥！”银川知府苏启航打量着眼前古铜肤色的少年，冷着脸道。
李德坤同时也打量眼前这位穿着大红四品官服、俯身看不到自己脚尖的知府大人，笑着道：“如果不是我救了这些孩子，他们很可能已经被饿死了。难道大人忍心看着这些孩子被饿死吗？”
“若人人都找到违反大明律的理由，那置王法于何顾？”
“王法能给这些孩子当饭吃吗？若是遵王法能救他们，我想我一定不会违反这样的王法的！”
“你就不怕本官治你的罪吗”
“我听师父讲，卖儿卖女其实是你们官府发明出来的一种救灾方式。”
苏启航微微叹口气道“《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有一年闹大饥荒，一石米能卖五千钱，非常贵，灾民中饿死了一半，以致出现‘人相食’的人间惨剧。
为此，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你家先生说的可是这个典故？”
李德坤也叹气道：“我师父还说，也就是这道不负责任的旨意下达之后，买卖人口就有了依据，再也没有被彻底禁止过。
说起来，大人您的家里也该有奴婢吧？”
苏启航冷眼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冷哼一声道：“既然买了，就别让他们再饿死！我可以派个人，带你去那些有屯粮的富户和商人那里去多收些粮食。”
说完，苏启航便在守城千总的陪护下，慢悠悠下了城墙。
李德坤发现还真不能以貌取人，原来这位苏知府的啤酒肚里，不仅装着一堆肥油，也是装着百姓的。
只不过有些时候，有心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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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坤把孩子和秦阳他们留在了银川城，他和许建骑着快马去了镇北堡，找寻当初那个卖给他绿莹石的当铺。
这一天，天气还是跟往常一样炎热，蓝蓝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
远处的沙漠，如同大海般，荡漾着黄色的波浪。
二人行进间，看到对面道路上烟尘滚滚，原来是有十余骑从对面冲了过来，领头的那个明明已经拐进了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却又‘希律律’地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领着众人“哒哒哒”地来到了李德坤他们面前。
为首那人骑的马匹健硕而漂亮，马背上除了他，还驮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女子。
他骑着马绕着李德坤二人转着一圈，然后仰着头，指着穿着绸缎的许建道：“你是商人吧，把钱都交出来，饶你俩不死！”
李德坤看着他那一言定人生死的驾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倒是该把那五个女人给放了。不过，我却不一定能饶了你！”
为首的男子听了书生打扮模样少年的言语，顿时怒上心头，也不与李德坤废话，抽出大刀，挥刀便砍。
他曾是边军中的一位旗总，因为立功也不被提拔，还被上司克扣军粮，便带着手下的一些兄弟逃了出来，如今他们兄弟已经是方圆百里实力最强的马贼，他甚至靠着之前的一些人脉，打通了镇北堡内官军的关系，所以，在这一片儿地界，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挥来的大刀，力大势沉，若是被劈中了，怕是能将李德坤当场劈成两半儿，不愧是昔日边军悍卒。
然而李德坤却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头，势大力沉的刀刃就那样被夹在了二指之间，动弹不得丝毫。
李德坤稍一用力，‘呗儿’地一声，厚厚地刀身应声而碎，碎片化而为五，分别射向驮着女子的五人大腿。
未中要害，只是伤了皮肉，流的血也不算多。
众马贼见到这一幕，顿时慌了，心知今天是碰到了硬茬子，众人立刻拨转马头，调头欲跑，这其中，要属刚才那位大当家的动作最快。
却被李德坤的一声大吼，“站住”，给吓的都停了下来。
“都别着急嘛，相逢即是缘，咱们好好交流交流嘛。”李德坤搓着手道。
李德坤跳下马，朝着他们的大当家慢悠悠走去，边走边说着脑中突然蹦出来的张爱玲的一段话。
“于千万人之中， 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 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 刚巧赶上了, 没有别的话可说, 惟有轻轻地问一声: ‘噢, 各位大哥也在这里? ’
来吧，兄弟们，开工！”
看着书生朝自己走来，大当家终于从那声大吼中缓过了神，使劲挥起手中的马鞭。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停下来。
可是他的马鞭刚刚扬起，就已经被李德坤点中了关门穴，僵在了那里。
凌波微步，一阳指，‘嗖嗖嗖’，十四个人，无一能逃。
审讯完毕，只有一个家伙没有被李德坤拍烂脑袋，只是断了三根手指。原因是他加入的时间还很短，而且比较胆小，经常都是处在外围看热闹的那种。
回答完李德坤的问题，被断了三指之后，他的下面已经湿了，听到自己可以活，他刚要逃，却又被李德坤给拉住了，对他说道：
“我负责挖坑，你负责埋，怎么样？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一场，对吧？”
“对，对，对….”他频频地点着头，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同样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还有许建…..一是他看着地上那些红白混合物，已经吐了三次了，吐的头有些发晕。二是看着李德坤的所作所为，他有些发蒙。
这还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不断收养穷孩子的善良书生吗？
李德坤没有去管这两个人的想法，而是将那五名被马贼掳掠而来的女子，给放了下来。并且让他们各回各家。
战战兢兢的道完谢之后，四个女子在呕吐中，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只有一个女子没有走。
不仅没有走，还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德坤道：
“于千万人之中， 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 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 刚巧赶上了, 没有别的话可说, 惟有轻轻地问一声: ‘噢, 你也在这里？ ’
公子这话真是说的太好了。”
李德坤也看着眼前的女子，虽是一身粗布衣衫，却遮挡不住她的风华。
看着她，李德坤的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你家应该离这里不远吧？”李德坤好奇地问道。
“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我只是个被人买来买去的货物！”
女子的眼中满是悲伤，睁着眼，盯着李德坤，与此同时，眼中的泪水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怎么欺负眼前这个女子了呢！
李德坤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何故，很想替她擦掉眼泪，擦掉她脸上的灰土痕迹，但是一想到柳如玉，又停住了微微已动的左手。
“那你跟我们走吧，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谋生的活计。你叫什么名字？”李德坤转过头道。
“太好了，我叫琳琅….你呢？”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甜美。
刚一听到‘琳琅’这个名字，李德坤的心就乱了。
他的心里一直在响着四个字：巧合？？？宿命？？？
眼前这个琳琅 其实她并不比柳如玉漂亮，只是胸脯更加挺拔，而且天生妩媚，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让人看上一眼，就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
只是这个女子的眼睛和前世的琳琅太神似了，她们的眼睛都会哭，会笑，会说话，甚至还会，勾走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