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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两个半

秋风萧瑟,天空永远昏暗,不知哪年风月能盼来曙光。

风清扬别了令狐冲,展动轻功,飞掠低草,踏枝头过溪流,且行且走,入到一片松林,忽而停住。

他停下,不是因为累了,心虽疲惫,身躯衰老,但他还有不得不走下去的理由,有不能倒下的牵挂。

他停下,是因为有人拦住去路。

一株古松常青,针叶根根透亮,秋风吹红枫叶,吹落杨柳,却不能使青松低头。它屹立风中,傲然古今,不为外物改变。

黢黑中,松树上,有一个人,一个青年,倚松半靠,半睡半醒间,提着一壶清酒,挡在山路前。

青年纵使手无寸铁,风清扬亦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勃然而发的剑意,即使青年面若金纸,病躯孱弱,好似一阵风可吹倒,他也不会因此大意。

江湖上,因为大意而翻船的例子比比皆是,风清扬不想成为其中一个,他还有未竞的心愿。

他顿住步伐,树上青年即开口道:“风老先生年纪一把,身手犹自利索,真是老当益壮。”

风清扬接口笑道:“小兄弟你窥人于微,隐迹藏形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老夫自愧不如。”

“别人都说华山剑法纵横五岳,我看这嘴炮的功夫更是犀利。”何志武回道:“风老先生既然心心挂念着华山,为何不重返山门?”

“小友此来,应该不是为了关心老夫去向吧。”风清扬人老成精,不入他话题,反道:“我观你意气风发,剑心如铁,又在暗中窥视许久,恐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老先生讲得一字不差。”何志武坦然承认道:“独孤求败前辈遗风蔚然,晚辈后学末进,听闻世上有人求一败而不得,岂不想目睹其一番风采?”

“你既大方承认,我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风清扬自怀中拿出一样事物,却非想象中秘籍,而是白饼一张。

他摊开手心,白饼置于掌上,对何志武道:“这一张饼就是武林,你想得到什么,就要自己来拿。”

何志武颔首,道:“理应如此。”

他跳下松树,一步步走来,随他走近,风清扬只觉有千层骇浪涛涛涌来,倾天盖地打在自己身上。

他收住笑容,面对何志武气势压迫,谨守本心,真元汇聚双足,自不动似巍巍高山,任他千浪万浪来袭,亦难动根基。

何志武再向前走两步,气机转折,海浪消退,凭空生出金风万丈,狂飙过境,卷向风清扬。

对他这着,风清扬心随意动,法辄念至,内力过四肢达百骸,透入周身十万八千穴窍中,身如长柳随风摆,碧波悄剪二月春。

何志武走过五步步,已到近前,二人微风拂面,真元交迫挥发出去,化作刀林剑雨,将身周十丈内一切花草树木震为齑粉。

平地卷出一股风暴,处于暴风中心的二人犹自静立,何志武伸出手,道:“假如这饼子是武林,武林岂不在一手把控之中?这样不美。”

他把手放在饼面,风清扬道:“饼在手上,不代表手拿者可以为所欲为,只要有实力,白饼可以在你手中,也可以到别人手里。”

“天下纷纷,即使白饼九易其主,亦不能改变被把控拿捏的事实。”何志武道:“我辈中人,练武求的是逍遥自在,念心通达,如若时常被人奴驭拘禁,不管是身是心,皆非我愿,这样倒不如鱼死网破。”

他说罢,松开手,风清扬再看手上,白饼散碎,难拼成张,眼见这武林已经分崩离析,不成样子。

他叹气道:“饼子捏碎了还可以再揉一张,武林若破碎,怎么重拾山河?”

“山河从未破碎,破碎的只是人心。”何志武道:“江湖总是向前,偶尔往后犹作消遣,如果沉浸在昔日痛苦中,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武林之大,总有人想称王称霸,大家互不相让,斗争才无休止。”何志武道:“如果规矩严明,勒令各人恪守本分,大家按着规矩做事来,就没必要非得一个武林至尊来管束众人。”

风清扬抬头,浑浊老眼闪过电芒,道:“你也想称霸武林?”

“武林不是人可以称霸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改变环境。”何志武道:“须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想要武林从此太平,倚仗谁都不行,只能靠规则约束。”

他说:“规矩也不能凭空生成,需要有人肯牺牲,与其把希望放在下一代,不如自己努力一把。”

风清扬想到令狐冲、岳不群。

岳不群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只可惜格局太小,只盯着华山一亩三分地,胸无容人之量。

令狐冲天资聪颖,是个好苗子,可气的是他志向不大,从未想过发扬华山,比岳不群更不如,难成大器。

他又叹气,道:“你的境界比我高,武功更胜一筹,我也没有什么话说,可惜独孤九剑不能传给你。”

“为什么?”何志武问。

“其实独孤九剑并非什么绝世剑术,不过当今武林式微,有大毅力者不显化,才衬得九剑神异罢了。”风清扬道:“别人要学独孤九剑,自然可以,但对你有些困难。”

何志武知晓他前话中所指,现下武林,练气者文弱,能将劲气练达四稍者已是好手。

而能贯通百脉,得真气护体的,无不是各门派长老一级人物,至于打穿任督二脉,内力外放的,屈指可数。

只以风清扬来说,他贯穿任督二脉已有三十载,内力丰沛异常,却始终不得要领进入宗师境界,卡在这一关口,恐怕终生无望。

这还是他天资过人,至于中人资质甚至根脚拙劣的,尽其一生怕也难入先天,抵不住火枪一发弹药。

是以现今武林难出英豪,朝廷掌控力强健,硬手镇压下,得以维持表面平和稳定。

这不是个人资质好坏或武学秘籍优差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是世界元力不足,无法培育出高手。

试问沙土怎能种高粱,浅水如何出蛟龙?

风清扬后面一句话,他却不太明白,疑问道:“既然别人能学,为何我不能学?难道风先生对我存有偏见?”

“那倒不是,独孤九剑博大精深,老夫自然想着能将它通传江湖,为武林添良纳玉。但是要学会此剑法,没有过人洞察力与毅力不能入门。”

“这么说,是我资质不够?”

“那更不是,你年纪轻轻便打通任督二脉,内力之雄厚是老夫生平未见。”风清扬先赞了他一句,后道:“只是独孤九剑乃是从败招中琢磨出来的道理,你已胜过我,天下之大,又去哪里寻找抗手?”

他说:“就我所知,仅有两个半人堪与你一战,或能助你练剑。”

何志武欣然道:“愿闻其详。”

“第一个,少林方正大师,他佛法精深,对寺中诸般武学了若指掌,在易筋经的修习上也有建树,内力已臻至化境。”风清扬屈着指头道:“这算一个,不过方正大师常年居于少林,鲜见外人,要求一面千难万难。”

“第二个,日月神教上代教主任我行。他吸功大法专吸人内力为己用,据说已有二百年功力,是江湖上内力第一人。”风清扬摇摇头,道:“可惜三年前他无故失踪,至今音信全无,江湖传言他早被现任教主东方不败夺位暗害,要找他难如登天。”

“第三个,便是日月神教现任教主东方不败,他虽常年生活在黑木崖上,黑白两道亦闻其威名。”风清扬道:“老夫未与他碰过面,所以只能算半个。”

“我听说华山派岳不群岳掌门剑法通神,风先生却绝口不提。”何志武笑吟吟道:“莫非是同出华山,偏心不谈?”

“君子剑?叫得好听罢了,他有几分几两我自清楚。”风清扬转回话题道:“江湖之大,舍此两个半人,恐怕再难找出敌手,话已至此,听不听由你。”

“谚语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自然听老先生的劝告。”何志武道:“只要能一睹独孤九剑的光辉,我愿以一己之力保江湖太平。”

转到野店,令狐冲逼退了陌生女子,将把奀仔扶起来,外面就听到陆大有呼唤声。

他高叫道:“大有,德诺,我在这里!”

陆大有等几个弟子冲入房中,对二人一番拽袖问候,陆大有更是道:“师兄,你怎么三天了才回来,我们几个都忍不住想出去找你了。”

“臭小子,这不是变相骂师兄身手差吗?”令狐冲一记拍手打歪陆大有帽子,道:“这一路上碰到许多离奇的事,说出来你们都不信,你师兄我能活着回来,全靠平常高香烧得多。”

他夸夸其谈,正准备将路上见闻添油加醋扩大几十倍侃出,劳德诺在一旁道:“大师兄,师父听到动静,猜到是你回来,特地叫我们出来迎你,莫要让师父久等。”

令狐冲一拍额头,道:“险些忘了师父,还没跟他老人家请安。大有啊,一会儿再跟你讲师兄的奇幻冒险,咱们先去见师父。”

陆大有暗中给了劳德诺一个白眼,低声道:“马屁精!”

劳德诺在华山众弟子中年纪最大,是带艺投师到华山,不过华山派不以武功高低论尊卑,更不依年龄大小排先后,一切秩序,只看入门前后。

比如令狐冲,他是掌门捡上华山一手带大,理所当然成为大师兄,幸好他练功尚勤,身手倒没丢大师兄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