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东西,先有利润,再有从事人员,后形成产业,而各行各业,无不有附带东西。
有了酒楼,就有收剩饭剩菜的,有了马场,就有收牧畜粪便的,有了官职,就有狗腿子。
附业者多靠上游吃些蝇头小利,间或有胆大的,就把魔爪伸向别处,做些灰色事迹。
石小虎来自某个偏远山村,那地方村落靠水吃饭,临近村子常因水流灌溉问题大打出水。
因着章武大帝一纸诏书,欲开历史先河,颁下无数宝典,九州武林习武风气甚为浓厚。
就是小村小落,也有习武资格。石小虎村中有一门粗浅吐纳术,每日挥舞锄头配合呼吸法,也能练气开脉。
他天生大力,十四五岁双臂就有拽牛之力,一把猎户三叉戟指使得虎虎生风,打遍方圆几十里村落没有敌手。
他想着自己也算威震村东头及周边一带,应该要出门见见世面的了,便在十六岁时离开了村落。
一晃眼几年过去,他没有奇遇,没有偶遇,便连能自吹自擂的遭遇都没有。
他忘了怎么来到雄狮城,并在拍卖场附近打转。一开始他的目标是名动九州,现在他只想吃好喝好。
郊外,义庄,冷风嗖嗖。
如果这世界还有慈善机构,那么义庄能算一份,它之存在目的,就是寄放尸体。无论是面目全非的、没名没姓的、死于非命的,全都归拢一处停放。
地方上每月出资,把这无人认领的尸体焚烧火化,以免惹来瘟疫。
义庄莫说晚上,就连白天也是没人的,有的,也是死人。
今晚上义庄很是热闹,有挑着扁担卖栗子的、有提着铁桶卖茶面的、有背着竹娄卖瓜果的,庄外点亮灯火,好似在开篝火晚会。
没有器具盛放东西的,就把棺材板掀开,大咧咧坐在棺木上,使力吆喝。
卖炒饭的不够柴火用,就劈开龛位神台,放进炉里烧火。
石小虎把棺材盖子铺在地上,打开布包袱,把他卖的东西一件件摊开。
但看去,有红的玛瑙、绿的翡翠、黄的琥珀、白的珍珠,他一路铺开,路边不知有谁踢来一只骷髅头。
他就抓过来,放在摊位上,便这时,有两双脚停在眼前,一把男子声音问道:“骷髅头你也卖么?”
凭借经验,石小虎迅速判断出说话男子年龄不超过二十岁,他抬起头,入眼只是一面斗笠。
再看这人身旁女伴,亦是斗篷遮面。他立马堆起笑容,道:“客人真是好眼光,这头骨大有来头,乃是百多年前痴情道人之颅骨。”
“是吗?”面前客人不置可否,道:“痴情道人活了一百三十六岁,但这骨头分明稚嫩非常,看骨龄不过十多岁。”
石小虎道:“这是痴情道人十岁时的颅骨,绝无虚假。”
“那就奇哉怪哉。”客人说:“一个人竟有两个头骨,莫非练了换头术?”
“这个也不是不可能。”石小虎道:“大哥如果有兴趣,不妨看看小弟别的货物,像这玛瑙翡翠,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客人摇摇头,携着女伴径直走去了,石小虎望着他们背影,暗暗掏出笔记下:生客,二人,年纪不超二十,可选作目标。
拍卖会选址怪异非常,不在闹市中,不在弄堂里,偏偏在义庄里面,且选在夜里开场。
难道是贪图荒郊野岭僻静?
何志武跨过义庄外摆卖东西处所,一路上亦有不少人涌入义庄,大多蒙面遮脸,不露真容。
他看去,一个个血气翻涌,体格健壮,真气勃发,十个中竟有七八个练气有成,举手投足间处处见功夫。
真可谓是往来无白丁,出入皆贵人,由此可想,拍卖会会场应当有不少好东西。
对于习武之人,好东西就是跟武学有关的东西,或兵刃,或草药,或秘籍。
他不禁泛起兴趣,随着人流走入义庄,庄内却不见一具尸体,地面割开一洞口,成门扇状敞开。
口子有阶梯通幽直下,竟是通往地下。他跟着阶梯下去,底下甚是宽敞,一点也不气闷,反有种清新气。
但看四周花草栽绿,鸟语虫歌,恍若走入森林中,更有小溪流过,使人倍感舒心,完全没有身处义庄地底之紧张压抑。
走到尽头,是一石门,推开门,迎面熙熙攘攘人流,或坐或卧,或交谈或私语,闲静自在,只如朋友相聚。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胡桃望着中间高台,道:“这地方煞是神奇,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参加。”
“或许跟我们一样,都是有门派的人。”何志武说:“青简楼神通广大,居然在雄狮城外找了这么个地方拍卖东西,也不怕青云门查到。”
“肯定交了钱。”胡桃猜测道:“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这是郭掌门亲口说过的话。”
“那么掌门一定很有钱。”何志武说:“门内住得差,吃的差,钱一定都流入他的口袋了。”
“听说他现在在排除异己。”胡桃说:“六长老被他做了套,弄了个背叛师门的名头,三长老就是掌门派出来灭口的。”
“这你都知道?”何志武道:“猜的吧?”
胡桃说:“大家都这么猜,反正事情的真相又不会告诉普通弟子。对了,你猜,六长老有没有逃过一劫?”
他们昨晚搅了三长老的计划,胡桃更是把自己三成的利益让出来,请何志武出手暗算了慕容恨天。
如果三长老没有追上六长老,不仅没有完成掌门任务,又折了侄子,只怕要发狂。
“谁知道?”何志武耸耸肩:“跟我们都没关系,他们斗他们的,我们想自己的事情就好。”
他说:“还有个郭师兄在山门等着你,你不是忘了吧?”
“唉。”胡桃叹着气,说:“我还有什么办法,实在不行只能委屈自己,又没有人可以帮忙。”
她幽幽看着何志武,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何志武把手伸出来,道:“钱,给钱就帮你办事。”
“怎么说我们也一起出生入死。”胡桃不满道:“有句话叫情比金坚,难道你不知道,你就忍心见死不救?”
“我知道,谈钱伤感情嘛。”何志武说:“可是我们又没什么感情,我看还是说钱好了。”
他们谈话当间,拍卖会已经开始。
似这种地下拍卖会,不讲太多虚的,只上来一个白胡子老者,干咳一声,压下场中熙熙嚷嚷声音。
而后径直道:“大家所为何来,也不必废话了,小老儿吴名,与各位介绍物品,有看上的,请举牌竞价。”
后台就有女侍端着托盘走来,盘顶盖着红布,内中物品不详。
老者吴名把红布摘下来,显出托盘上一块橘黄色石头,介绍道:“第一件,飞蝗石,奇门暗器,持之可打二十丈远,穿甲破锋如等闲,擅长破各类横练硬功。”
他吐气如雷,声音传递到场内每个人耳中:“底价三百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三十两。”
话音落,有稀稀两两声音竞价,显然对这奇门暗器有兴趣的人不多。
何志武听完介绍,虽然价格很低,也没有喊价的意思,这暗器在后天四五重境界或许有用,到了剑气外放的阶段,已然聊胜于无。
开始拍卖,胡桃也不讲话了,专心看着台上一件件物品流出,她身上还有些银子,估摸着或许能淘到好东西。
何志武亦盘算着,吴大师的估价是五万两,红货对折,那他今晚就有两万五千两可用。
两万五千两,听起来很多。一个酒楼伙计满打满算,一年不过挣十来两,这些钱够普通人用几辈子。
手持巨款,他却没有激动的感觉,一是只有数字在脑海里打转,二是这笔钱他早有安排。
与其留在身边,不如用出去,买几样好货,为自己添一分实力。
转拍了几件物品,至第九件,托上来的且是一把剑,剑鞘灰朴朴的,看起来跟外边铁匠打造的刀剑无甚区别。
吴名依例介绍道:“纯阳剑,剑长四尺八寸,主以天外星沙锻造,融入三阳紫气,剑重七斤十三两,无物不破,无坚不摧!”
一番话毕,底下人群纷纷动容,不论三阳紫气还是天外星沙,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以此铸剑,确担得起无坚不摧的称赞。
为验真假,吴名令人拿上一匝铁币、一张纸、一面钢板。
就有一侍女手托钱币放在头顶,吴名抽出纯阳剑,轻轻切下去,也不见他真气转动,钱币自分为二。
底下惊叹连连,有这把剑,后天七重往下都可横着走了。
演示完斩铁如切瓜,吴名再使两个人,一人拿纸张在前,一人拿钢板在后。纸张与钢板的距离有三寸远。
他举剑一刺,悠而停住,堪堪停在纸张前,一股罡风刮过,白纸丝毫无损,后边钢板却应声崩裂。
“纯阳剑,上等宝剑。”吴名归剑入鞘,道:“底价三千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三百两。”
话刚落,就有人喊:“我出五千!”
骤然加了二千两,那气势一时把别人压住了,短时间内居然无人加价。
过了数个呼吸,才有人举牌喊道:“五千三百两。”
却是加了个底价。
纯阳剑是目标之一,何志武也不愿一点点加价,如此会造成后边人跟价,恐高抬虚价。
因此他一口气喊出心里价格:“一万两!”
三千到五千,几乎翻了一番,但五千到一万就不止翻倍这么简单,万两白银买一柄剑,这不单单是财力问题。
这是脑子有没有进水的问题,众人纷纷侧目,想看一看这喊价的凯子长什么样。
何志武把牌子放下,坐得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在意那些暗带揶揄的目光。
胡桃扯着他衣服道:“你傻了?花那么多钱去买一柄剑?”
何志武不为所动,只道:“是金子总会花光的,这时不用,难道等着回宗门被盘剥?”
“是金子总会花光?”胡桃咀嚼着这句话,越想越不对劲,便道:“你把它存在银号里不就没事了?”
“那更不行。”何志武道:“钱没花出去,你怎么知道它一定是你的?万一银号倒闭了呢?万一明天人就不在了呢?”
胡桃觉得他一定是有被害妄想症的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跟疯子理论,所以她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