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武跑了一阵,不见身后有人追来,松了一口气,方才感到后背火辣辣的痛。
他身上衣裳处处见破洞,五长老的剑气中有焰火特质,他们只是靠近,衣物便被灼穿。
胡桃更加不堪,全身上下衣物没一处完整,春光若隐若现,何志武把自己破烂衣服丢过去,道:“遮一遮,太难看了。”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教一教对方关于睡觉的体位。
胡桃羞赧地披上破洞衣裳,倒也勉强挡住了重要部位,她心里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五长老好厉害的剑气,先天果然名符其实,不是后天境界可比拟的。”
何志武摸了摸鼻子,尽量不去看她,闷头赶路,回道:“我怎么听说门中只有掌门和二长老到此境界,什么时候五长老也凝练真元了?”
青云门人大半弟子的学识,都从藏经阁内书籍得来,倒也知晓了武学境界分别。
如后天与先天,普通先天与先天宗师,再往上,他们就不知详细了,因为青云门从来也没人到达过那境界。
前番先有三长老谋害六长老,这次又看到五长老与神秘人对峙,还未知结果如何。
何志武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青云门这湖水,看来不太平静了。
胡桃也不知道五长老什么时候入的先天,她印象里只记得掌门是十年前功化先天,二长老三年前也练到先天了。
依次数下来,三长老慕容韭菜滞留后天巅峰多年,真气深厚,四长老从未见过,许多老弟子也对他避而不谈。
五长老与三长老一样,停留后天巅峰十多年,不得寸进,六长老同样是后天九重,但是剑术神妙,先天以下,罕逢敌手。
青云门一掌教四长老,各司其职。
掌门主管藏经阁,教化弟子。
二长老传授武艺,强壮体魄。
三长老主刑罚,赏优罚劣。
五长老坐镇怜月峰,名下皆是女弟子。
六长老负责采药炼器,门中丹药兵器多出自他手。
他们在青沙镇滞留一夜。
何志武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关于青云门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直至天亮也没梳理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怎样,回去马上退出青云门!”他练气有成,体质强大,就是熬夜一晚,也没有丝毫影响。
两人齐头赶路,至午时,回到明玉峰交接师门任务。
一路上,各处标语焕然一新,往前贴的都撕下来,换上别的话语。
这次主题就鲜明得多,也统一得多。
有写:红叶谷亡我之心不死,众弟子须同仇敌忾,勿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有写:原采荷峰峰主铁诚欺师灭祖,背叛青云门,应革其职,弟子见之必杀!
何志武这才知道六长老真名叫铁诚,当他知道时,六长老已经被开除派籍。
有那更为激烈的标语,写着:坚决摒弃红叶谷,不与其来往,不购其货,青云门不仅要灭敌肉躯,更要毁敌精神!
在新标语的海洋里,只有一条旧横幅得以保留。
那就是牵在青云门弟子最喜欢进去解决生理需要的小树林外面一条警示语——
此地严禁大小便,违者没收作案工具!
他们路过演武场,场内聚满了弟子,但无一人在练武,而是围拢着呐喊欢呼。
人群中央立着一座石像,脸庞雕刻得丑不忍睹,脖子上挂靠一张牌子:大罪人铁诚!叛徒!人渣!!
有弟子手拿鸡蛋石头猛砸,雕像胸膛往下的地方脏污不堪。
他们正看着,忽有一人跑过来,叫住二人,语带审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陈师兄。”胡桃却认得这人,回道:“刚接完任务回来,你们这是在干嘛?”
她指了指演武场,那陈师兄就道:“师门召开审判大会,你们交完任务记得来参加。哦,对了,你们手上有没有红叶谷的东西?”
胡桃道:“有一张凳子是红叶谷产的。”
“赶紧回去砸了。”陈师兄严厉道:“门内密切查处有关红叶谷一切东西,你们不要自惹麻烦!”
“我的竹屋里有红叶一张。”何志武说:“要不要销毁?”
陈师兄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严肃道:“最好不要留,烧了它!”
他认真的模样,颇有些滑稽可笑,若换个场合,何志武一定会笑出来。
他们离了演武场,期间有不少弟子拿出些桌椅板凳烧毁,来到志物院,平日里人满为患的大堂空荡荡,仅有一个窗口开着。
何志武上前交接了任务,负责登记的是个年轻女弟子,头系红丝巾腰缠蓝缎带,别有一番风韵。
她翻开旧本,看了又看,道:“你们只有两个人回来,还有个华威师兄不在么?”
胡桃心头紧张,不由自主捏住何志武手臂,何志武痛从手上起,泪自眼中流。
他把眼泪抹了抹,悲痛道:“华师兄他,唉——”
那女弟子说:“是否遇难了?”
何志武点点头。
她又问:“有无尸身带回?”
何志武摇摇头。
她说:“那就是死无对证了?你们若无证据,门内有理由怀疑你们谋害同门,华威的亲属亦可以提出颂状,你们要为自己辩证清白。”
青云门所定重罪里确有一条戕害同门的死罪,其内容如下:
凡出任务或结伴出行者,缺人不归,则同行人需拿出证据自证无罪。如能自证者,判失责,罚小过一次,可以资抵过。
如无能证明或证据含糊者,视具体情况,或以命偿命,或拘押后山,亦可以资代罚。
青云门的门规向来模糊,界定也是不清不楚,说白了还是那句话——看钱办事。
何志武忙道:“有证据,稍等。”
他作状在内袋里摸索着,胡桃上前挡住外边视线,他便抓出一张银票,摆在桌上。
他说:“这份证据不知道够不够?”
“你干嘛?我们是公正不阿的所在。”接待女弟子说着,匆匆把手上卷本压在银票上,道:“看在你们如此诚心,姑且可信一回。”
她前倾上身,以极低的音量道:“华威还有个哥哥,不是好相与的,你们自己想办法搞定上面的人,否则这件事不好了结。”
何志武道:“有劳有劳,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弟子说:“按照正常流程,有弟子失踪要通报上面,你们回去等着执法弟子上门通知,不过如今是非常时期,估计要多等几天。”
何志武问道:“我们回来时,看到在开什么审判大会,请问怎么回事?”
女弟子道:“六长老公然违背门规,投靠了红叶谷,二长老呼吁大家共同抵御红叶谷。我们不仅唾骂六长老,也要把所有关于红叶谷的东西都销毁了。”
何志武道:“既然是要对付敌人,怎么不见勤练武艺,磨刀以待,反而打砸自己东西?”
“你不知道么?”女弟子奇怪地瞄了他一眼,说:“二长老说了,敌人铸造的东西会腐蚀我们精神,所以凡是跟红叶谷有关的统统都要砸烂。”
她说:“有个师姐叫赵红叶,现在都改名字了。”
何志武说:“改了什么?”
她说:“赵青山。”
何志武就问她道:“砸了自己的东西,你们不心痛吗?”
女弟子正气凛然道:“为了青云门,别说是一件东西,就是在生父母,也可以大义灭亲。”
何志武无言以对,只能道:“真是好样的,我们先走了。”
他们出了门,何志武对胡桃说:“你先去找二长老,有了消息再通知我。”
胡桃说:“那你去哪里?”
“我等你的好消息。”何志武叮咛道:“还有,青云门太乱了,我准备退出,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桃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拿了银票直奔青莲峰。何志武要脱离门派,少不得去一趟刑罚堂。
他来到堂口外,这里却比志物院热闹得多,熙熙攘攘弟子进进出出,还有人振臂欢呼,似在庆祝某样开心的事物。
他挤进人堆里,就见到本门弟子一排排围起来,中间有几人跪在地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跪地几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挂着吊牌,牌上有写:红叶谷奸细某某某,罪大滔天,秘密潜入我派,欲行不轨,恶不容恕!
何志武却记得这人是红叶谷派过来交流的弟子,九州武林向来都有这一传统——把自家弟子派到交好门派,互相交流印证武学。
红叶谷与青云门的关系,止于郭掌门上任,在他做掌门之前,两派关系还是不错的。
还有二人牌子上写的是:红叶谷爪牙某某、云云,为虎作伥,偷袭本派杰出弟子慕容恨天,使我失之明珠,其罪当诛!
目光掠过他们,就看到慕容长老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倚靠太师椅,斜睨跪在他面前几人。
何志武立时明白,他暗算了慕容恨天,慕容长老找不到真凶,就胡乱抓了两个人顶罪。
仅仅两天不见,慕容长老身上气息变化之大让人咂舌。先前何志武碰到他时,虽然他的真气更深厚些,但也只是有些压力。
现在他的气息如同揣流狂风,两人相隔了三丈,何志武依然有直面滔滔江水奔流的压迫感。
要退出青云门,少不得经过他的手,何志武大着胆子,上前拱手道:“见过三长老,弟子有一事禀报。”
“嗯~”三长老双目似睁未睁,道:“说。”
“弟子愚钝,无能在门中立足,乞恳脱离门墙。”何志武说:“退师费亦已备好。”
“嗯?”三长老目中慕地射出冷芒:“门派生死存亡之际,你怎么能弃而远去?”
他冷冷道:“快快回去,否则休怪我执法无情!”
何志武没想到会碰到阻拦,现下局势不明,他本就心里有鬼,更不会去触那霉头,只好乖乖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