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幽幽,先生指间的茶杯方抵到唇上,眉眼一颤,便有了然的笑意卷出唇边。
“既不算不速之客,又何必躲躲藏藏。”
长风提着剑从帘后绕出,单膝跪于先生面前,冷言道:“长风照约定来向先生讨一件东西!”
先生的眸光在他身上迅疾一闪,烛心明灭,光色莹莹,延绵的世间尽在他眉眼之间,陡然展开如渊深谋。
天幕澄净乌黑,毫无星珏之亮,更深露重,明曦的发丝披在身后,染上丝缕潮湿,她坐在摇晃的秋千上,一摆一摆的动着双腿,靴底摩擦着地面,衣摆随之飘飘。明曦百无聊赖的等着长风,偶然有风声穿梭在门内外,她都会回身去望,却每每都填一满眸失望。
银杏树的树叶染满了枯黄,倏忽落于脚下,层层叠叠的踏出一片绵长秋天,门“吱嘎”一声响,欣长身材的黑衣人推门而入,他近到秋千前,用手掌扶正了熟睡的明曦的头,他明知她未睡,却不曾戳破她故意的耍赖,夜深凝重间放低了眉眼,显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宠溺,又瞬间消遁在黑夜中。
“主子,先生让你我去杀一个人。”
“谁?”
明曦不肯睁开眼睛,照旧赖在长风的掌心里,声音从喉咙里悄然溢出,像是夜空里一阵划过无痕的风,长风的指尖又泛上了冰凉,他预料不到明曦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的反应。
“平复剑,安泠。”
明曦蓦然张开眼睛,星月的亮都积聚在了他的眸中,闪动着众多光华。
“主子……”长风跪在地上,从低向高遥望着明曦的脸,利落的弧线陷在夜空里,明曦的脸色逐渐苍白,像是被戳破了什么不甚美好的回忆,无奈而勉强的笑此刻挂在他脸上,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安慰。
“非得我亲自动手么?”她的笑了然无奈,透着丝丝悲凉。
“只怕主子不动手,月牙檐的其他人也不会饶过他的。”
长风冷酷却现实的答,长风的话是真,在这个生死寻常的地方,没有不该杀,不应死的人,明曦心中怀着恶寒的清楚,下一刻从长风膝前立起身子来,将目光飘向远方看不清的料峭崖边,絮絮白云散落在夜空中,诡谲中透着迤逦。
“你的毒可解了?”
“是,先生赐药,长风的毒已解。”
长风的目光追随着明曦的背影,一刻不曾移开,宽大的袍袖里隐着阵阵风泠,乌黑的发丝经风吹散,纷乱的缠绕着脖颈,明曦背朝着长风矗立在崖边,伶仃背影拖长影子,相接到长风身上。
安泠是谁,是姐姐的至交好友,是不多的值得姐姐珍视的人,凡是值得姐姐珍视的人,便是明曦绝不想伤害的人,她再忆起姐姐。
那是九月暮秋的尾梢,她练完剑披着一身薄汗莽撞的闯入姐姐的书房里,意外见姐姐垂落的指间捏着一封信,背光而坐,对她的到来置若罔闻,宁昭昭愣在当地,克制不住好奇的瞥见那封信上浮墨丝缕,落款正是“安泠”二字。
这便是宁沉昭对平复剑安泠的最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