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赶路，身子本就孱弱的明曦终于病倒，额头似同火烧，几次体力不支快要掉下马背，还是长风半强迫性的将她拦下，能够降服这匹小烈马的只有长风绵密坚韧的温柔。
乡野之家条件简陋，明曦枕着烛光睡在床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小小毛球，她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长风夜半无奈，便只能由着她拽紧自己的手，给她一点自己在身边的踏实感，才使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长风眼前的明曦，更为怯怯，也更为真实。
长风自小失孤，混沌不清的记忆深处，便有一幕是自己同弟弟一同躺在漏了顶的草屋里数着星星，那星星冰亮冰亮的，足像是在银河水里淬出的。
忆起这些，长风的心缓慢的柔软下来，他将掌心轻轻放在明曦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发觉她余热未褪，便起身到后院井边汲来凉水。
抬步初离井沿，长风忽然顿住了脚步，神色在明暗交缠间黯然一变。
“谢公子今日是要做梁上君子吗？”
锦缎华服的男子从墙角鬼鬼祟祟的摸出，脚下踩断的枯叶干涩作响，他悠悠晃荡着手里的玉佩，抛起又接回，极不用心的用余光瞟了瞟一旁静立的长风，笑问道。
“我倒要问你一句，你的那位好主子呢？”
长风不想回答，有意的顾左右而言他：“谢公子有事便请直言。”
谢禅师一把将玩耍的玉佩牢牢攥回至掌心中，压低了声音伴着虚伪深谋的笑：“我喜欢你的性子，长风，和那些人说话太累，你却不同。”
他徐徐摸了摸发角，朝长风近前踱了两步，屋内烛火烧了他的半边面颊，不带笑音的声音阴阴冷冷。
“我想问你一句，当初你与我的盟约，可还记得一二？”
长风随即闻言沉默，当初受了明曦设计，被俘谢家，为求一线生机回到月牙檐，也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给明夕报仇的愿望，他是亲口和谢禅师定下的盟约。
“不敢忘。”长风简略回答。
谢禅师放松了眉梢，自来熟的拍了拍长风的肩膀，托起光洁的下巴，将自己的脸愣愣的凑满长风的眼。
“记得就好，长风啊，你家主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长风的声线本能的紧绷起来，他闷闷的警告眼前人。
“她不能动。”
听了长风的话，谢禅师并不意外，见惯风月如他，早在江北初见的时候便瞧出了长风与明曦间的不寻常，他就是在等长风的这句话，才好借机敲打这颗棋子照规定的路途向前走。
“长风啊，我可还将你在我谢家地牢里说的话记在心，你说此生挚爱唯有一人，那人却被当做棋子摆布，惨死在你的面前，你说，你想要复仇，月牙檐，先生，宁家，都是你的仇人……”
凉风习习，穿林打叶的向长风的袍袖里灌，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放在脚下的水桶里清晰的映出他纠结且心虚的脸。
长风忽然有些不懂自己了，从被折磨被撕裂被踩在脚下的生不如死里拯救出来自己的是她，携过生死共过悲凉的，最后用自己惨烈的牺牲护他周全的还是她，他该爱她的，也是该为她不顾一切的复仇的，可为什么，他却在为一个利用对象犹疑。
指节狠狠的发疼，长风将牙根紧咬，撞出融血的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