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后还是没成功，在宋玖的拼命拉拽下，毕楚几步踉跄地跟着她拐进了附近的藏身地点。
他眉眼在灯光下略低暗，脸上带了伤，却仗着轮廓干净，愈发显得成熟凌厉。
宋玖不知道刚才毕楚为什么会突然有那个荒谬的想法，只是隐隐感觉到从她拉着他一路跑过来之后，毕楚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此时，毕楚就站在她面前，彼此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宋玖能感觉到他稍不平缓的呼吸，以及周身萦绕着的清淡凛冽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仿若无意识被加热，夜色低沉，几颗星子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少年笔直地站立着，借着晦暗的光，视线在宋玖脸上梭巡一圈，手掌触碰上她后颈，低下头来。一瞬间过电似的酥麻刺激着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宋玖猛地往后退了下，躲开了。
“你……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像是怕他会不耐烦走掉，宋玖一说完转头就跑，拔足狂奔得大有百米冲刺的劲头。
毕楚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身影，晃动的百褶裙下摆，可窥见少女两条骨肉匀称的腿，细白且直。
收回视线，他右手垂在身侧。之前眼里的烦躁情绪散去了些，依旧没什么温度。
这条街道比较安静，只偶尔有公交车到站的声响，其余的是倦鸟归巢时扑棱翅膀和其他的一些窸窣声音。毕楚索性走了几步到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下，一条腿大喇喇地敞着，一条腿支起，往上绷的裤脚处露出干练细瘦的脚踝。
他阖目靠着小憩了会儿，听到跑步声，倏的睁开眼睛。
就看见宋玖手里拎着个袋子迎面向他奔来，应该是跑得挺急，她脸颊微红，喘着气，手支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勾着袋子朝他伸过去，“给。”
是带着起伏的气息。
从她身上带过来的风，也是温热的。
毕楚垂下眼，盯着她勾着袋子的白皙指尖看了几秒，指甲圆润，泛着粉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把袋子接过来。
“涂点药吧，会好的快一点。”
少女眸光里似乎是染上了漫天星辰，在旁边看着他。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毕楚涂药的动作一顿，眼睑半敛，他将碘伏棉签伸过去，“你帮我弄。”
声线稍微有点沉。
宋玖拿起棉签，又蘸上药水，往他额角上的伤口涂，也不是有多严重，就是稍微擦破了点皮。但是宋玖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他的，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应该是有一点。”语气无波无澜。
他这话突兀，宋玖愣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的确，他之前是心情不好，因为见到一些人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心情好多了，因为有她在。
这天是星期五，毕楚一直把宋玖送到了家才转过身。离开的时候，宋玖看着他被风吹得鼓胀的衣背，忽的叫了一声：“毕楚！”
毕楚转过身来，他抓了把头发，胸腔里溢出一声懒懒询问：“嗯？”
“周一见。”宋玖朝他挥了挥手，弯起唇角笑。
“回见。”
***
才换下鞋子，还没来得及把书包放下，宋母端着菜碟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瞧见宋玖就来气：“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你放学的路就比别人长一些，这么晚才回来？”
宋玖支支吾吾地没说出来，她不想这件事情被宋母知道，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结果搪塞了说在学校补作业才糊弄过去。
吃过晚饭，宋玖在房间里写作业，遇上个不会的题，挣扎了好长时间，笔尖的墨水在纸上洇出了一片。
或许是心神不宁，也没什么心思再思考了，一想到下午发生的事，纸上的字眼一个也看不下去了，她干脆一撂笔，去敲宋舒房间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宋玖不经意扫了一眼，她书桌上还有点乱，刚刚不知道是在藏什么东西。
“姐，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情想找你说一下。”宋玖走进去。
“别让我帮你写作业，我不会。”宋舒把桌上的书拢了拢，掏出瓶小牛奶扔在宋玖腿上。
“不是，是……”
“我没藏小零食，这是我最后的家当了。”她冲宋玖晃了晃手里的小牛奶，力图证明它是最后的财产。
“那个……”
“我没钱，不借，穷的一批。”宋舒打断她。
冷漠，暴击三连。
“…………”
宋玖调整好情绪，直接开门见山：“你在学校有没有得罪过人？”
像是灭霸打了个响指，空气寂了几秒钟。
宋舒脸色变了变，而后才吞吐说：“没……没啊，我这么乖的，这么可能。”
她摸着脖子干笑。
“真没有？”
宋舒连连摇头，眼神无辜且真挚：“真没有。”
默了几秒，宋玖闲闲道：“那同学好像还挺严重的，听说被送进了医院。”
“不会吧，这么可能！我就轻轻推了一下，那货碰瓷的吧…………”
话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赶紧噤了声。
“老实交代吧，宋小舒，到底怎么回事？”
…………
据宋舒讲述，她也是在无意之间不小心推了一下那个叫季放的男生，也就是下午堵宋玖的那伙初中少年。
到底是个怎么不小心法呢，根据宋舒描述，她是英语课代表，当时正要急着给英语老师送作业本，可是季放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走到宋舒前面挡着宋舒的路了。教室里的过道狭窄，她又不能从别的同学的课桌上走过去。
“我都说了好几遍‘让让’、‘劳驾’了，脾气好得不行，结果那奇葩就跟小聋瞎一样，愣是不让我过去。”
“他肯定是故意的，我一生气就推了他一下，哪知道他那么柔弱的，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上了，脑袋还在课桌上磕了一下，太蠢了。”
“后来他那帮二傻子小弟就扬言说要整我，谁怕啊，我又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
宋玖大概是听懂了，点头道：“嗯，的确不是你的错。”
“对啊。”宋舒拍手。
“那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人欺负？”想起今天下午的情景，要是没有遇到毕楚，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怎么可能？”宋舒双臂抱着轻笑一声，“我这么聪明的，傻子才被那帮人堵呢。”
宋玖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感觉有被内涵到。
***
某私立医院VIP病房内。
一个一只脚吊起来打着石膏的少年靠着枕头打游戏。
病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他头都没抬，不耐烦道：“都说了没事别来打扰我。”
“放哥……”
病床前齐刷刷站了一排人，站得堪比军姿整齐。最前边那一个正是那天下午围堵宋玖的主力，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头发蓬松的还挑染了闷青色头发的少年，此刻脸上带了伤，看起来就更不聪明了。
季放抬起手，被吓了一跳，手机都滑进被窝里了，屏幕里的战队因为失去主力被敌方杀得心力交瘁。他摁灭手机，又打量过他们一眼：“什么情况，我才一天不罩着你们，就被人搞了？”
“哪个干的？”
一伙人低着头支吾着说不上来。
季放皱眉：“糖糖，你说。”
站在前面的蓬头发少年蒋棠揉了下脸，“放哥，那个……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到底怎么回事？”
蒋棠：“是这样的，宋舒那丫头太过分了把您害成这个样子，这腿万一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子那可怎么好，兄弟们看不过，就想去搞宋舒……”
“什么？！”季放呛了下，又看着他们，“那你们是被她打了？”
“不是，她太狡猾了，我们愣是没得手的机会。所以，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一个哥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她姐姐宋玖的照片，我们就去堵她姐姐了。”
“嗐，本来就快报仇成功了，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扛把子社会哥，太他妈厉害了，我们就是被他给打的，放哥，您一定要教训教训那小子。”
季放一个抱枕扔在蒋棠脸上，被吊着的那只脚放下，站了起来：“蠢货！我叫你们去找人家麻烦了吗？还去堵人家姐姐，堵你妈啊堵！”
蒋棠把睡枕抱在手里，看着季放瞬间痊愈的腿，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啊……放哥，你、你这腿，好了？”
“嗯，好了。”季放摸了下鼻尖，回答得云淡风轻。
“那……之前是……”
“碰瓷的。”他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走回床上靠着去，掏出手机来玩。
“那……那什么……”
似乎是对于他这啰啰嗦嗦很不耐烦，季放抬眼：“我要是不碰瓷我现在能有这大把时光心安理得地躺在医院里吗？”
默了几秒，蒋棠竖起大拇指：“放哥英明！”
又觉得很烦躁，季放把手机摁灭：“宋舒她就没有一点愧疚？”
蒋棠摸了下脑袋，摇头：“没有，她还和以前一样，吃好喝好的，按时上下学。”
“要不，”福至心灵，蒋棠忽然灵光一现，“我们去找她赔偿医药费？”
“赔你个大头鬼啊赔！”季放又一抱枕砸在他脑门上，“算了，你明天带人去找人家姐姐赔礼道歉，记得态度真诚点，言词恳切点。”
蒋棠傻了眼，什么？被人打了还得反过来去赔礼道歉！
他还是吞吐地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