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轻寒站在门口,深呼吸几下,在心里默数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他尽可能地平复心态,想要一边想着其他无关的事一边将十个数快点数完,最后三个数字,他几乎是用脚抠着地才勉强没让自己一瞬间数过去。要是十秒的时间还没到就敲门,可就算坏了规矩,余轻寒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那是他不愿回想起来的事情。
“数完了,肯定有十秒了吧。”他抬头擦了擦汗,似乎数数是个力气活。
当他正准备敲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他猛然僵住,捏成拳头准备敲门的手心里瞬间渗出滑腻的手汗。
他尽量用余光往下一瞟,立刻吓得几乎快要摔倒。
他开始胡思乱想,对着影子看,这是我的手,这是我的腿,这是我的头。
那,自己肩膀旁边这个黑乎乎的影子,是什么?
余轻寒的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浑身瑟瑟发抖,心里的恐惧一瞬间蔓延开。他开始后悔要来参加这个神经质的游戏了。
他也后悔根本就不该将自己的事情告诉灵异社。
他从小就知道,它,或者它们,始终都在他身边。
余轻寒的父母在海外经商,除了每个月寄来生活费,他丝毫得不到与父母的半点联系,家里常年都只有他和保姆。
他的保姆是个五十来岁的慈祥大妈,叫徐平安,他把她唤做安妈。安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十岁那年,当他告诉安妈每晚都会有人来敲他的窗子之后,安妈只说,让他每晚睡觉都不要往窗外和卧室门外瞧。
那天晚上安妈没有回来。余轻寒小小的身子瑟缩在被子里。当他再次听到那样的敲窗声后,却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掀开窗帘。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外面树枝在风的吹动下,断干咚地撞上窗户的场景。
他的心里安定下来,却也突然涌出无限的后怕。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为的勇气从何而来,甚至当时如果给自己多半秒的时间,他都不会做出这样令自己恐惧的事。
好在窗外没什么。但当他坐回床上,眼睛不经意瞟了一眼卧室门后,却陡然间全身一抖,差点就要直接哭出来。门外黑乎乎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样的影子。
他立刻装作没有看到,躺下去背对着门躲在被窝里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打湿了他的枕头。
第二天早上,当安妈叫醒他起床时他才发现自己就以这样的姿势睡着了。安妈问他为什么眼睛红红的,他说没事只是昨晚揉了。
余轻寒问安妈为什么昨晚没有回来,安妈叹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说有事。
那天晚上,安妈早早地端了一盆水进了卧室,并叮嘱余轻寒不要玩得太晚。
“你端水干什么啊安妈?我来帮你吧?”余轻寒问。
“没事,我泡个脚。”安妈笑了笑。
盛夏时节,端着一盆冷水进卧室说自己泡脚,这样的古怪行为其实并没有引起余轻寒的怀疑,他才十岁而已。
当晚,他带着一丝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焦虑和恐慌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快要到中午才醒。
“安妈!你怎么没来叫我啊!”他坐在床上喊隔壁卧室的安妈。
没有回答。
可能买菜去了。他心里想着,自己下了床。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他跑到门口一看,安妈的鞋还放在鞋架上。
他敲了敲安妈紧闭的房门。依然没有人回答。他开始害怕,觉得握住门把的手一阵阵冒汗。他轻轻地扭开门,一眼望去却发现房间里没有人。他舒了一口气,却突然被房间里的陈设吓了一跳。
一个凳子,一盆水,两面镜子。
凳子已经翻了,像是被谁踢了一脚。凳子旁边是一把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和一个削了一大半的苹果。余轻寒把旁边的苹果皮拿起来。很完整的一串苹果皮,安妈刻意没有削断它,可惜在快要到头的地方实在不太好削,断掉了。凳子前摆着安妈端进来的那一盆水,却不知道为什么是红色,像是被燃料染过一样。
余轻寒蹲下来靠近了,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静默得诡异,却闻到扑面而来的腥气,让他差点直接吐出来。
很久以后他知道了那盆红色液体是什么。
凳子的两边,相对放着两面等身的落地镜。有一面镜子已经从中间碎了一个大洞,余轻寒能直接从洞里看到镜子后面的衣柜。而在那个参差不齐的洞口边缘,挂着一片淡黄色的布料。
那黄色并不是正统的颜料色,余轻寒很清楚,因为当他拿下那片布料放在鼻子底下时,那股熟悉的油味无可争议地告诉他,这就是安妈身上的围裙。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失措中。他看着镜子和镜子的空洞,渐渐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整个房间里都刮起阴冷的风,在他耳边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
他哭着跑了出去,躲进了自己的卧室。
几天几夜,他都一直那样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在床上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呆了多久,直到最后实在饿得没有力气,才勉强下床,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路过安妈的房间时,里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自从那天余轻寒从房间里跑出来,就没有关过门,现在房门打开着,里面黑漆漆的,没有拉开窗帘。
进去看看吗?
他已经在床上哭得心力交瘁,麻木不堪,没有力气再感受到任何情绪,可还是生出一股让自己双腿发软的恐惧。
他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只有里面的镜子还反射着一点屋外的光线,亮着诡异的光。
一想到安妈不见了,余轻寒眼睛一红,腿自己就突然动了起来,生怕自己的脑子在反应过来之后会反悔一样,一步踏进了房间。
踏进房间的一瞬间,他被心里突如其来的害怕感瞬间裹挟,右手猛然向墙壁拍去,想要将灯的开关马上打开,却突然拍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尖叫起来,将手往上一摸索,摸到了墙上坚硬的东西,一摁将开关打开。
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他才看见自己刚刚拍到的只不过是挂在门边的衣服。
但就这一下变故都差点将余轻寒吓得两腿一软坐在地上。说到底,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黑暗,未知,那些东西,失踪的亲人,无人的家,每一样都在挑战这个他的精神底线。
等他终于缓过气来,才发现地下躺着一个破旧牛皮包着的小本子。
那是安妈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