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89588900000014

第14章 原来我还是个王

“夫人想要逃回秦国,就不怕秦王治你们的罪吗?这可是影响两国邦交的大事。”赵锦显然信了芈氏的话,不禁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娘,你怎不将实情告诉他们呢?”就在这时,白净的嬴稷已经醒了过来。

“胡说什么?”芈氏喝止了嬴稷,扭过头来对着赵锦一笑:“公主莫听小孩子胡说,他什么也不懂得。”

易恺望了望赢稷,再望了望芈氏,想着他二人将是后世人眼中的宣太后与秦昭襄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近乎斥责的口吻说道:“王妃想回秦国,却又不肯实言相告,纵然公主想帮你,也是无能为力。”

芈氏转头望向易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犹疑。恰在这时,黑衣少年陡然醒转,起身对着芈氏拱手一礼道:“王妃,实说了吧。若再拖延,就来不及了。”

“是啊,秦王去世,迟早要大白天下,你这样藏着掖着,又能如何?”易恺语出惊人,赵锦、芈氏、白起、嬴稷无不为之震惊。特别是年轻的白起,秦王之死连秦人都不知道,他一个赵国人是如何知道的呢?惊疑之际,一个箭步窜上前来,护在芈氏和嬴稷身前。

易恺笑了笑道:“我不仅知道秦王已死,还知道嬴稷公子就是王位接班人。”

“你究竟何人?”芈氏瞪大了双眼,极其惊恐的望着他。

赵锦听闻秦王去世的消息也很震惊,却不惊奇易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未来世界的人,他知道的远远不止如此。眼见众人质问,不由劝解道:“王妃莫怕,我这位大哥身怀异术,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听到赵锦如此解释,易恺可是松了口气。芈氏一伙虽然仍是惊讶易恺的本事,却也被强行带出了话题。不由得对着赵锦抱拳一礼,说道:“公主,芈氏言语欺瞒,实有难言隐情,还请见谅……”

赵锦自然不是小气之人,急忙扶起芈氏,邀她坐下说话。

“白起,还是你来讲吧,毕竟你亲眼目睹了所有经过。”芈氏叹息一声,径直将话语权转给了白起。

白起“咳”了一声,将秦武王遇难经过娓娓道来。

秦武王嬴荡是秦惠文王长子,身长八尺,天生神力,这在秦国可谓人尽皆知。秦惠文王死后,嬴荡顺理成章的即位为王。然而,尚武轻文的他刚一即位,便赶走了喜欢卖弄口舌的张仪,将相国之位封了自己的师傅甘茂。

甘茂者,楚国人,官拜太子师。如今突然做了丞相,饱受非议不说,能力亦是受到怀疑。特别是嬴荡的弟弟——季君嬴壮,常在人前说着一些诋毁的话。

为了证明自己,投其所好的鼓动一心尚武的嬴荡征讨山东六国,并担当三军统帅,领十万精兵出函谷关,攻打韩、魏两国。

说来,也是天遂人愿。一年之内,甘茂率军连克韩、魏十数座城池,打通了三川之险,使得秦军顺利东出。不仅使韩、魏天险尽失,无力据守,就连周天子所住的洛阳也直接暴露在秦军眼前。

消息传回秦都咸阳,嬴荡显得异常兴奋。安排好朝中事务,领着一千护卫军星夜赶往军中,去与甘茂汇合。此举意在震慑周天子,向诸侯扬威。于是尽起十万大军,屯驻在洛阳城外。自己则亲率一众文武及护军亲往洛阳,威风凛凛的前去拜见周天子。

此时的洛阳城,是周王朝的京畿。城高河深,却是极尽萧条。只因百年前,魏、赵、韩三家分晋以后,七雄并起。诸侯的强大,不仅没使周王室变得兴旺,反而各自为政,互相攻伐,不听天子号令。如此一来,天下乱了,诸侯强了,周天子有名无实,形同虚设。

起初,各国诸侯每年都会亲自朝见,后来变成遣使来朝,再到后来,索性都不来了。

诸侯不来,也就罢了,反正他们一来二去的,不是为了请旨攻打这国,就是攻打那国,或者两国之间出现了纠纷,要求天子仲裁。这些既头疼又得罪人的事情,管得多了,也管够了,不来朝贺,反而落得清静。正好趁此闲暇,好好治理一下直属的洛阳城。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天子的两名兄弟自认守卫京畿劳苦功高,吵着闹着要天子分封。可是天下的土地已经分封完了,七雄强大又得罪不起。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天子干脆一咬牙根,以王城为界,将洛阳一分为二。王城以东的土地分给东周公,王城以西的土地分给西周公。如此,天下又多出了东周和西周两国,与诸侯平起平坐。

这一来,可倒好了,堂堂九五之尊的周天子仅有一处王城栖身。出城便是出国,出国一脚踏两国。本想一展抱负的天子,竟然无事可做,无地可管。就连大殿门前的白玉地砖的砖缝里,都郁闷的长出了草来。于是百无聊赖的周天子成天领着宫女四处闲逛,听歌赏舞。

如此颓废也就罢了,更想不到的是先前说好的东周国管吃穿,西周国管钱财,后来竟然都不上贡了。如此一来,周天子的吃喝用度顿时没了着落,日子也是过得紧紧巴巴,连一班王公大臣都不如。莫说宫女侍官,就连他自己也是穿着粗衣麻布,三五天才沾一次荤腥。

终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周室又传了几代,传到这一代年方十八的姬延,史称周赧王。天子虽然年轻,毕竟周王朝已经老了。曾经试图招兵买马,征战天下,然而府库空空,臣不堪用,什么事也做不成。无奈之下,只得将一腔抱负化作力量,领着上百名宫女的侍官,将那占地几十亩的后花园通通开成农田,春耕秋收,自给自足。

一转眼,七年过去了。他已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职责。就在他安心做个王宫里的农民时,秦王嬴荡的一纸奏表将他从梦里拽了出来——原来,我还是个王?还有诸侯想起我?或许,只因他自出生以来,从没见过诸侯长什么样,没有享受过被人朝拜的感觉。当即决定,要见见这个名震天下的秦王。然而,接见秦王是要钱粮的。府库里存粮仅够自用,钱财分文没有,可谓是一穷二白。冥思苦想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决定,将身边一群长相难看的宫女卖给了城中商贾,换来了仅够开销一顿的饭钱。心中一边骂着奸商无良,一边回书给秦王嬴荡,命他择日觐见。

嬴荡进宫当日,姬延派了几名须发花白的老臣在宫门迎接。远远望着青一色的黑色旗帜和军容整齐的秦军队伍,不由得各自理了理身上洗得将近退色的朝服。待到秦军队伍近前,为首的司礼大臣向着嬴荡的车驾躬身一礼道:“司礼大夫姬遥奉天子之命,恭迎秦王!”

赢荡闻声,探头出来,望了望出迎的官员,心中顿生不悦。轻蔑说道:“寡人诚心拜会天子,天子诚意何在?”

司礼大夫姬瑶拱了拱手,无奈答道:“天子本不富裕,为迎秦王,已是倾尽所有,何来不诚?”

“不富裕!?”赢荡走下车驾,举目一望,只见王宫墙面脱落,砖缝生草,鄙夷之态顿显。对着姬遥冷眼一观,道:“寡人知道天子贫寒,不需破费。自备黄金千两、美酒百坛、肉食若干,请头前引路,请天子吃酒去。”

姬遥微微躬身道:“天子在殿内恭候,秦王请!”

嬴荡无奈的摇了摇头,领着文武大臣和数十名甲士径自迈入王宫,进入了大殿之中。远远望见殿上端坐的少年天子和几名老臣,微微拱了拱手道:“秦王嬴荡,拜见天子及诸公!”

“秦王快请入座!”姬延无视赢荡傲慢,热情相邀。

赢荡入坐客位,随行甲士当即抬进数箱金银珠宝,百十坛美酒,肉食若干,分别盛放在众臣案前。赢荡亲捧了一份酒食,送到天子面前,说道:“天子乃天下共主,我大秦得蒙恩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去年丰收,今春攻下魏韩数十城,特地备下了这些酒食,请天子享用。”然而,话语客气,酒肉却是单手托于掌上,摆到天子案上。

姬延微微笑道:“周秦本属同源,何须如此客气。想当年平王东迁洛阳,将西歧之地封给秦国。数百年来,一直肩负着抵御西部戎狄的重任,保卫着洛阳的安危,始终没让周室失望。如今秦国强大起来,疆土与洛阳接壤,有了你的保护,本王终于安心了。”

赢荡坐回客位,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大殿。除了一张龙榻,确实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虽说,他贵为秦国之王,拥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并不稀罕周王室里任何物品。然则此行为了壮威,势必要从周天子这里取点什么东西回去才行。可是,那张龙榻坐在别人屁股下,总不能过分得连这也搬走了吧。他倒不怕得罪区区一个周天子,而是怕引来天下诸侯群起而攻,或者成为后世的笑话。冥思苦想许久,终于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当年楚庄王陈兵洛水,问鼎轻重的故事。于是故伎重施,拱手道:“寡人听说,禹王铸九鼎,代表天下九州,每鼎重达千斤,不知是否属实?”

作为天子,自然知道问鼎轻重的意图。姬延面色一沉,道:“鼎有多重,无人知晓,秦王若想知道,可往一观。”心中虽是不悦,奈何秦国兵强马壮,得罪不起。只要能满足了他的愿望,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当即起身,领着秦国一众君臣穿过后殿,来到太庙之外的一处广场上。指着其间九口青铜大鼎说道:“九鼎在此,秦王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