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89588900000038

第38章 英雄红颜俱无声

“赵锦妹妹,你看我这府邸还是太小了,这百来张桌子一放,就显得拥挤不堪了。”田文犹似苦恼的炫耀着自己的家业,目光始终在赵锦身上游走。他知道,赵锦是赵雍钟爱的妹妹,赵人心目中的巾帼英雄,同样也是个娇艳绝伦的美人。若能得到她的芳心,就等于同时拥有了齐、赵两个大国的人心和力量。如此一来,不仅自己的声望水涨船高,那齐王之位也是唾手可得。于是,不惜成本的取悦和讨好。

但他并不知道,赵锦历来不爱权势,不慕富贵,宁愿搬出王宫独居,也不愿卷入任何纷争。但见此时田文的铺张浪费,穷奢极欲,厌弃之感油然而生。奈何有事相求,此时尚无结果,谎称连日奔波、身体不适,引着王铁柱早早的告辞而去。

费尽心机的搭好舞台,正欲粉墨登场表演一场好戏,却突然发现没有了观众。田文变得失落不已,痛饮数杯之后,不禁对着甘茂和苏秦诉说起来,以找回在赵锦那里丢掉的存在感。

“想我田文,十八岁封君,二十岁名扬天下,田产过万,食客三千,齐人视我如视君王,天下视我皆为君子。尽管如此,却得不到一个女子芳心。”

这话说来,苏、甘二人皆知其意。想来田文认定他二人与赵锦交情深厚,能够助其美言几句。

苏秦举酒一爵,拱手致敬,言道:“君上富甲天下,名动海内,何愁没有称心如意的女子?那赵姑娘心性高洁,不食人间烟火,只怕君上此举适得其反也。”

田文一听,眉头一皱。“苏兄有所不知,田文从不缺女人,唯缺一贴己之人。然而心之所爱,爱而不得,岂不痛苦?”

甘茂呵呵一笑道:“君上爱人之心,诚意至极,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赵姑娘虽好,然却心有所属,烈女情怀,岂能轻动?”

这一句话,使得田文如梦方醒。原来赵锦之心,早有归属。若非如此,又怎会千里追寻,风餐露宿,不惧冰封雪舞,心诚志坚。思虑及此,不禁又痛饮了一爵。

酒席完毕,宾客散却。田文越想越气,越气越烦。趁着些许酒意,来到甘茂房中。

“田文知道先生在秦国不受重用,一如田文在赵姑娘面前不入法眼,真可谓是同病相怜。”席间见到甘茂言行,也曾听过他弄权失势,其野心或许能被利用。

甘茂无奈的笑了笑道:“君上来找甘茂,可甘茂已是自顾不暇。”

“上大夫之位可入先生法眼否?”田文知道甘茂言下之意,其志不小。暗示自己秦国失意,亟待高官厚禄。

甘茂摇了摇头道:“甘茂不才,怎敢窃居高位?想那芈氏母子忘恩背义,令我堂堂丞相流落他乡,此时只需一官半职,温饱度日即可。”

田文听他坐地起价,将“丞相”二字说得格外响亮,顿知他先前给出的条件不够优厚。然而,不论他是否真有丞相之才,但齐国现任相国是其父田婴,纵然他很想得到赵锦,但也不能失了父亲这把保护盾。更何况,堂堂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相的职位连齐王也不敢轻动,岂是他田文能够操控的?

“上卿,不能再高了。否则,田文也力有不及了。”

甘茂哈哈一笑道:“承蒙君上错爱,若再推辞,那便是不识抬举了。”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非常懂得见好就收,否则容易鸡飞蛋打。

眼见他喜笑颜开,田文总算松了口气。继而凑到跟前,低声问道:“先生可愿教我?”

甘茂凝眉一思,旋即说道:“君上与赵姑娘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奈何中间着一座小山。如果君上将这座小山移去,岂不美哉?”

“小山?”田文一阵疑惑,随即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小山莫非是她寻找之人?”

甘貌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为寻一人,不惜劳您相助,不是他还能是谁?”

田文恍然大悟,顿如拔云见日。不由得心神领会,相对一笑……

所谓话不怕说,就怕隔墙有耳,两人一番密谋恰被藏在屋顶的墨小玉悉数听取。两人话不挑明,便做成了两桩生意,虽不知具体所指为何,却仍觉得卑鄙无耻。当即飞身下檐,寻找易恺而去。

“赵姑娘是谁?”易恺来回踱着步子,思考着墨小玉提供的线索,但确定排除烟花的可疑。就在他来回思索之际,突闻房顶上有踩动瓦片的声音。

房顶一个黑影,在积雪上留下一行足迹。易恺追踪而去,只见两名黑衣人在一处墙角里说话。其中一人言道:“君上有令,加紧寻找易恺,一旦有了线索,杀无赦……”

“我草!田文为什么要杀我?”易恺在心底骂了一声,正想探身出去捉拿两人问个清楚,忽见远处闪出两道隐隐的光亮,快速而精准的射向墙角的两名黑衣人。顷刻之间,两人应声倒地,气绝而亡。

“这又是谁?”易恺惊疑的望着远处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比墨小玉的身手还要轻灵快速。

这临淄的水也太深了,自认聪明的易恺一时也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股势力在这暗夜里行走。显然,墙角的两个黑衣人是田文的人马,那么杀手又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为了彻底弄清情况,易恺让墨小玉三探孟尝君府,务必要查出田文追杀易恺的真实目的。

田文再一次缺席暖香阁,宾客和姑娘们都奇怪了,莫非是他生病了?可是昨天才传出消息,孟尝君将要出海捕鱼,想必是太忙了吧。

众人毫无头绪的猜测了一番,谁也没有依据。

赵锦来到孟尝君府的第二天晚上,田文依旧大摆筵席,只不过这次的规模已经远远小于昨天,毕竟,昨天大献殷勤惹来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又不能失礼于人。所以,今日只摆下十来桌,筵请了一些重要的官员,准备将赵锦介绍给他们认识。

谁知,这次却被拒绝得更加彻底。赵锦不但不去,连面也不见,只托王铁柱传话给他,谎称自己感染风寒,已经服药睡下。

田文的面子一再被驳,气得直是咬牙切齿。几杯烈酒下肚,踉踉跄跄的推开了赵锦的房门……

“兄长,怎就闯进来了?”赵锦正在灯下翻看书简,被田文突然的举动惊得花容失色。

田文醉意朦胧,含混不清的说道:“我好意请妹妹赴晏,妹妹称感染风寒,实际却在这里读书。我田文哪里不对,竟比不上这卷破书?”

赵锦放下书卷,缓缓起身,言道:“兄长误会了,赵锦女儿之身,不便人前招摇,故而推辞!”

田文冷冷一笑,“妹妹不给面子,让我人前出丑,可知田文之心,昭昭如日月,你岂能视而不见?”

赵锦闻言,一脸肃然。“兄长怕是喝多了,尽说胡话。你我兄妹情深,岂能不知?”

田文凑近几步,目光中透出一种质疑:“在妹妹心中,只当田文是兄长?”

赵锦向后退了数步,神色中几分畏惧,言道:“兄长自重,赵锦可是赵国公主……”

田文再度迫近数步,将他那副满面通红,酒气熏天的嘴脸贴得更近一些,“我对妹妹之心,犹如蝴蝶恋花蕊,亦如钓者羡鱼情,妹妹安能置若罔闻?”说罢,展出一个环抱之姿,向着赵锦扑去……

赵锦恐慌的躲进墙角,田文仍不依不饶,再次步步紧逼。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闻声而来的王铁柱冲进房中,猛的拔出腰间配剑,愤怒的横在赵锦身前,剑指田文。“孟尝君住手,休对我家公主无礼!”

田文见是瘦弱的王铁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不退反进,逼得主仆二人连连退却。他料定这个瘦小的少年并不敢对他怎样,否则二人必然走不出这防卫森严的孟尝君府邸。

“孟尝君请自重,再怎么说赵姑娘也是赵国公主,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怕赵君兴师问罪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子声音,正是苏秦。

“赵君?!你是说那个做了十多年缩头乌龟的赵雍,他敢对我怎样?他敢对齐国怎样?”田文一阵冷嘲热讽,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锵!”苏秦正要伸手拔剑,却被突然出现的甘茂按住,继而绕身而过,来到田文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向着门外拖拽。

“甘茂,你也敢和我作对?”田文一声怒斥。

甘茂丝毫不理睬,生拉活扯的将他拽出门外,继而拱手一拜,语重心长的说道。“君上糊涂啊,甘茂完全是为你着想。那赵锦再不济也是公主之尊,你怎能对她用强?坏了她的名节事小,损害邦国利益事大,损了您的威名那就更是不妙了!”

田文听到甘茂苦口婆心的一阵劝告,酒已醒了大半。当即拱手一礼,言道:“田文酒后糊涂,幸亏先生提点,否则大错犯下,不可逆转。只是如今得罪了赵锦,又当如何是好?”

甘茂捋着颌下一缕浅须,思忖片刻,“君上应当先去赔罪,请求赵姑娘谅解。若再固执,只有……”说着,伸出手掌,向着自己的脖子一抹……

田文吓了一跳,虽有贪享美色之心,却并无害人之意,当即摆了摆手,言道:“先回去睡觉,此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苏秦和王铁柱还在寸步不离的守护着赵锦,生怕那田文去而复返。

甘茂送走田文返身回来,见到赵锦还呆呆的坐着,脸蛋儿青一杠白一杠,劝道:“姑娘也别气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如顺着他点,只要不过分就行。易恺还没找着,你又何故惹恼他呢?”

苏秦面色一沉,指着甘茂鼻子喝道:“甘茂啊甘茂,枉我苏秦一直敬重你,却不料你竟是棵墙头草。一会儿帮着田文,一会儿又来哄公主,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甘茂无奈一叹,言道:“我们身在齐国,在孟尝君的地盘,唉……”

赵锦站起身来,对着甘茂一拜。“先生之意,我已明白。还请诸位回去休息,明日再作商议!”

待到三人离去,赵锦想起那些委屈,趴在床头,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公主,易恺来了……”就在她伤心难过之时,黑暗中突然飘出一句熟悉的男子声音。待她慌忙的点起烛火,只见易恺高大的身形正在站在自己对面。

他变了,一身夜行衣,披肩长发……

他没变,仍是英挺帅气,轮廓分明……

赵锦望着他,呆呆无语,仿佛在梦里,却又那么真实。

“我在做梦吗?”赵锦啜泣着问道。

“你没有做梦,是易恺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在昏黄的烛光里,易恺的眼角沁出一片晶莹闪亮的泪花。

终于,赵锦再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重重的扑进了易恺的怀里。此时此刻,天地俱寂,只闻片片落雪簌簌的声音。

其实,早在田文闯入易恺房中的时候,易恺和墨小玉就已伏在了赵锦的屋顶。亲耳听闻田文出言不逊,亲见他对赵锦步步相逼,就在他意欲破顶而入、痛揍田文之际,是王铁柱的勇敢延迟了他的决定。此时下去虽能一解心头之恨,却再也难以脱身。

“大哥,你的头发长长了,让我为你束发。”赵锦凝望着他,将他拉到铜镜前坐下,细细的梳理着他的每一根头发,接着盘成了髻,束上了发带。片刻过后,一名玉树临风的阳光男子犹如美玉出土。

“你真好看!”赵镜望着镜子里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深情款款的道了一声。